1 微妙平衡:两党重组与选情预期ESSRA:美国2024大选刚刚结束预选,已经已经出现了很多令人意外的情况。经过特朗普枪击事件,民主党更换候选人,两党副总统候选人确定等一系列事件后,我们最终看到的是特朗普和哈里斯之间的辩论对决。回望过去,自从2016年美国大选以来,美国政治动荡和斗争异常剧烈。您如何看待迄今为止本次选举中两党的争斗格局?张泰苏:首先,需要指出,从2016年开始,对美国两党来说,每一次选举都是关乎决定国家走向的生死之争。这种性质的选举在美国历史中并不常见。回顾此前选举,无论是2004年克里对决小布什,还是2012年奥巴马对决罗姆尼,两党攻讦固然激烈,但细究两党核心政策却差异不大,争论的都是细枝末节,反过来也就是说那时候的美国仍然是一个有着精英共识的国家。而现在,白宫每次易主,带来的都是执政理念和意识形态上的根本性调转。本次大选自然也不例外。美国政党政治也出现了从代表性到组织的多重变化。90年代初,共和党曾经是精英阶层的代表,民主党则是蓝领工人的代表,而如今情形正好相反。在组织层面,2016年以前的共和党曾经被认为是党派纪律强、高度制度化的,民主党则是较为松散的联盟,如今情况也对调了。民主党反而成为了高度制度化的、具有精英风格的政党。这种转变,在“换登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党派利益危急存亡的关头,将现任总统从候选人的位置上换下,这在如今的共和党中是绝不可能做到的。这也部分解释了为什么民主党更换候选人之后,哈里斯的民调数据和竞选表现比很多人预想中要好很多。这种预期和实际效果之间的差异,主要原因有两个:第一,所有人都过度高估了特朗普的政治能量;第二,大家同样过度低估了民主党政党机器的运行效率。现在外界对特朗普的判断,是以2016年的选举表现为基准的。在其对手是拜登的时候,特朗普的表现看起来也基本维持了一贯的基本风格,抓住拜登的各种问题进行攻击。但在攻击对象骤然变成哈里斯之后,他展示出的政治直觉和反应能力远不如2016年。如果是当年,他完全有可能迅速结合枪击事件和检方对他的诉讼,为自己打造出一个受迫害的形象,并通过不断重复,加强支持者和公众对他的认知定式,激起普通民众对精英阶层的痛恨。而只要他咬死自己是一个受迫害者,同时坚持攻击民主党的经济政策,将美国人过去四年中在经济上经历的痛苦跟民主党绑定,效果会很好。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政治敏锐性,面对哈里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有点不知道怎么去应对她。而他提名的副手人选万斯(James David Vans)也没有很好地跟他形成配合,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成了他的竞选负资产。哈里斯一方,从8月的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和刚刚结束的电视辩论可以看出,民主党机器在关键时刻依然能爆发出力量,将党内各种派系迅速凝合在一起,对外表达出一致性。在民主党决定换掉拜登的时候,党内的预期并不是胜选,而是止损。他们自己都认为胜选的可能性不高,但是要尽量调动起选民的积极性,不要在白宫和国会双线惨败,保住尽可能多的国会席位。就目前的效果来看,民主党竞选机器启动后体现出的能力比外部预想的要强。党代会演讲和电视辩论中,哈里斯的表现比2020年竞选时要好一些,但总体来说中规中矩,政策主张也很中庸,没有什么特别亮眼之处。这反映了民主党根据现实情况采纳的核心竞选策略——哈里斯的形象越模糊越好,她不需要过早被定性,她身上唯一需要凸显的品牌标签就是“她不是特朗普”,而是一个年富力强的、不是特朗普的正常政客。这样的形象,有助于吸引和整合所有对特朗普不满的人群,无论是激进的还是保守的、有什么身份政治上的标签、对经济政策持何种态度,让这些不同的选民都能接受她。加上她自身的少数族裔、移民、精英女性形象,配合她的副手沃尔兹(Tim Waltz)的乡村白人男性形象,可以拉动尽可能多的支持。从民主党内部机器的角度来看,这种策略也意味着,无论是推举哈里斯还是随便哪个没有政治抱负的民主党州长,差别不会太大,只不过哈里斯在提名斗争过程中是各个派系最不容易绕过去的一个人,因此也不难理解为何她能迅速统一党内各方势力。相比之下,共和党要散乱得多。从2016年至今,共和党的组织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变成了特朗普个人化组织,一旦离开特朗普,党内很可能没有办法形成任何协调。这一点在去年10月更换议长的事情上也有所体现,凯文·麦卡锡被罢免之后,共和党拖了三周时间,才选出迈克·约翰逊接任他的位置。像民主党今年这样效率,在一个月内完成协调,换掉拜登,并且在重要场合对哈里斯形成几乎一致的支持态度,当下的共和党是做不到的。然而,特朗普也已经快80岁了,即使今年当选,也只剩最后四年任期,一旦特朗普不再影响共和党,其党内的深层分裂可能会表现得更加明显。综合各方面情况看,今年大选结果如何,依然只能说是一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