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Reuters

导读

2024年7月31日，美国《外交事务》网站发表了一篇题为《阿联酋在苏丹的秘密战争》（The UAE’s Secret War in Sudan）的文章。作者指出，未来四个月，可能将有250万苏丹人死于由于冲突导致的饥荒。这场冲突展现出种族灭绝暴力的特征。阿联酋被指控是对苏丹饥饿和种族清洗负有最大责任的外部行为体。国际社会需要对阿联酋施加怎样的压力，才能阻止苏丹的种族灭绝暴力？

在接下来的四个月里，250万苏丹人可能死于与饥饿有关的原因。这个数字是1983-1985年埃塞俄比亚饥荒死亡人数的2.5倍，那场饥荒曾经激发了慈善唱片《我们是世界》（We are the World）的创作灵感。正如联合国人道主义事务最高官员马丁·格里菲斯（Martin Griffith）最近所说：“我认为我们从未有过如此多的人面临饥荒的风险。”

苏丹达尔富尔地区坟墓的爆炸式扩张，以及作为争夺各座主要城市的战斗标志的种族灭绝暴力，是苏丹民众所遭受的人类苦难的冰山一角。即使在世界其他地方的战争如火如荼的时候，苏丹冲突的激烈程度和范围也是无可比拟的。自2023年4月内战爆发以来，已有1000万苏丹人逃离家园。世界上每8个国内流离失所者中就有1个是苏丹人，在苏丹流离失所的儿童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多。

一、阿联酋首当其冲

尽管如此，世界看来几乎没有注意到苏丹及其人民的痛苦。联合国要求为苏丹提供27亿美元援助，而捐助者的捐献总额迄今只达到所要求的31%，这一缺口正在加剧苏丹的饥饿危机。各国政府偶尔会宣布制裁，世界领导人和国际组织也会发表声明表示关切。然而，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并没有在采取有意义的行动来制止这场流血冲突。

没有任何国家在结束这场苦难方面做了足够多的事情，但一些国家实际上正在积极推动苏丹内战并从中受益。埃及、伊朗和土耳其向苏丹喀土穆当局提供了军事支持，尽管有证据表明苏丹武装部队（SAF）不分青红皂白地进行轰炸和实施酷刑，并将饥饿作为战争武器。俄罗斯最初支持苏丹准军事组织快速支援部队（RSF），后者是苏丹冲突的另一方，起源于20年前在达尔富尔犯下种族灭绝罪行的金戈威德（Janjaweed）民兵。但俄罗斯现在在两面下注。今年5月，俄罗斯与苏丹武装部队达成协议，将在红海建立一个俄罗斯后勤支持基地，换取以武器和装备援助苏丹武装部队。与此同时，与苏丹武装部队领导层有历史联系的沙特阿拉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来削弱各种重启苏丹交战各方谈判的努力，该谈判此前已于2023年底陷入僵局。直到今年7月，美国才设法让沙特阿拉伯同意重启谈判，谈判将于8月在日内瓦举行。

然而，对苏丹饥饿和种族清洗负有最大责任的外部行动体是阿联酋。当快速支援部队在达尔富尔和其他地区对平民进行种族灭绝式攻击时，阿联酋当局正在向该民兵组织运送武器。与此同时，一些肆无忌惮的公司将苏丹的黄金走私到阿联酋市场，从而加剧着这场冲突。阿联酋迄今之所以能够不受惩罚地采取行动，是因为它的石油储备、作为伊朗制衡者的战略重要性，以及它在结束加沙地带战争的外交努力中所扮演的角色，都让西方领导人不愿对阿联酋当局下重手。

考虑到阿联酋在激化苏丹危机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外部行为体必须迫使阿联酋领导层改变路线。即使美国及其合作伙伴仍然不愿意采取大胆的行动，例如，实施全面的系统制裁，或在达尔富尔投入新的维和部队，公共和私人行为体也可以从其他方面对阿联酋领导层施加影响，包括其卷入冲突的黄金贸易、在各种体育运动队伍和联盟中的经济利益、购买美国武器以及对于在华盛顿的游说力量的依赖。如果面临足够多的压力，阿联酋当局可能会得出这样的结论：它对快速支援部队的支持所带来的麻烦大于其价值。

二、黄金贸易卷入冲突

黄金已经成为苏丹战争的一个主要推动力。快速支援部队更深入地参与了黄金贸易，但苏丹冲突双方都走私和出售了大量黄金，以便为它们的战争机器提供“燃料”。阿联酋目前从这种贸易中受益。2023年的统计数据尚未公布，但在2022年，阿联酋从苏丹进口了39吨黄金，价值超过20亿美元。苏丹黄金对阿联酋的直接输送至今仍在继续。不法分子还将苏丹的黄金走私到乍得、埃及、埃塞俄比亚、南苏丹和乌干达——所有这些国家最终都把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黄金卖给了阿联酋。根据联合国贸易数据，2022年有60多吨黄金通过这些路线到达阿联酋。在2023年5月的商业风险咨询中，美国国务院指出，阿联酋接收了“几乎所有”从苏丹出口的黄金。

阿联酋是全球黄金的“洗白”中心，也是从非洲所贩运的黄金最大的目的地。瑞士非政府组织“瑞士援助”（Swissaid）最近的一份报告估计称，2022年有405吨黄金从撒哈拉以南非洲走私到阿联酋，使阿联酋成为当年非洲非法黄金的最大进口国。业内专家表示，大量从未在原产国申报的走私黄金，在通过阿联酋输送后突然变得合法，从而巩固了该国在黄金“洗白”方面的主导地位。

在2020-2022年期间，具有影响力的全球黄金交易组织“伦敦金银市场协会”（London Bullion Market Association）和打击洗钱的政府间机构“金融行动特别工作组”（Financial Action Task Force）向阿联酋当局施压，要求其解决黄金及钱财“洗白”问题。作为回应，阿联酋领导层采取了一些改革措施，要求黄金提炼厂家按照国际标准接受审计。但重大的漏洞仍然存在着，在该国的黄金市场尤其如此，在那里黄金可以兑换成现金。

对非法黄金贸易采取更严厉的行动，将使得阿联酋和该国的各家公司较难从这场战争中获利。伦敦金银市场协会应该与其他国家的政府协调，推动阿联酋允许对其黄金市场进行独立监督——类似于金伯利进程认证计划（Kimberley Process Certification Scheme）中阻断血钻贸易的独立审查代表团（金伯利进程认证制度是联合国大会第55/56号决议在2003年建立的，旨在防止“冲突钻石”进入主流的原石市场。设立这一程序是为了“确保钻石采购不会为叛乱运动及其盟友寻求破坏合法政府的暴力活动提供资金”）。如果没有对黄金市场的独立监督，局部的改革将无助于削弱卷入冲突的黄金贸易。

最后，美国和欧盟应该制裁更多买卖来自苏丹的“冲突黄金”的公司。今年6月，美国财政部阻止了7家总部位于阿联酋的公司进入美国金融体系，理由是这些公司涉嫌违反美国对苏丹的制裁。这是一个很好的步骤，但要动摇阿联酋领导人的想法，美国和欧盟必须加大现有的制裁力度，针对阿联酋参与从苏丹走私黄金的整个公司和个人网络。由于公司所有者经常更改公司名称，并使用假公司董事代替实际负责人，因此制裁必须广泛且深入才能发挥作用。

三、多管齐下“全场紧逼”

阻断苏丹与冲突相关的黄金贸易，可能是外部势力迫使阿联酋放弃支持快速支援部队的一种特别有效的方法，但这并不是它们唯一可以使用的方法。与沙特阿拉伯一样，阿联酋政府直接地或通过私人公司为世界各地的体育联盟和球队提供资金，向体育产业注入巨资来为自己的声誉“洗白”。一些最大的欧洲足球俱乐部，比如AC米兰、阿森纳、曼城和皇家马德里，都得到了阿联酋的支持。国际赛车联盟一级方程式（Formula One）也是如此；总部位于迪拜的棒球联盟（Baseball United），其所有者包括前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U.S. Major league Baseball）球员；以及一些总部在美国的体育组织，包括国家篮球协会（NBA）、终极格斗锦标赛（Ultimate Fighting Championship）和美国网球公开赛（U.S. Open Tennis Championships）。如果拥趸们知道他们最喜欢的运动员的赞助商也在支持种族灭绝暴力，他们肯定会感到沮丧。即使只有少数运动队、联盟、球员和球迷在社交媒体上谴责阿联酋对苏丹危机的推波助澜，这种公开的尴尬也会让阿联酋重新考虑自己的政策。

美国也应该重新考虑每年向阿联酋出售数十亿美元武器的问题。美国国会议员以及“大赦国际”（Amnesty International）和“人权观察”（Human Rights Watch）等民间社会团体，已经对阿联酋向快速支援部队提供武器的行为发出警告，并敦促向阿联酋提供武器的国家作出加倍的努力，来确保这些武器不会最终流入苏丹达尔富尔地区。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的民主党众议员、众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非洲小组委员会高级成员萨拉·雅各布斯（Sara Jacobs）2024年5月提出了一项法案，该法案将禁止美国向阿联酋出售武器，直到美国总统证明阿联酋当局已停止向快速支援部队提供武器。这项禁令将影响美国政府和私人销售包括枪支、火炮、弹药、导弹、炸弹、爆炸物、军用车辆和飞机以及其他类型的设备。如果该法案背后的势头有所增强，那么美国正在优先考虑该问题的信号，可能会向阿联酋发出一个有用的警告。

最后，美国国会议员、记者和人权倡导者应该点名阿联酋当局雇佣的美国公司，这些公司被用来影响美国的政策，并按照阿联酋的喜好来塑造公众舆论。例如，战略咨询集团FGS Global与阿联酋政府签订了两份合同，总金额为560万美元，外加其2024-2025年的费用。同样地，华盛顿著名律师事务所Akin Gump Strauss Hauer & Feld将2023年的军售相关事宜分包给一家总部位于华盛顿特区的游说公司，并在同年的6个月内从阿联酋收取了380万美元的费用。只要阿联酋支持和教唆快速支援部队，为阿联酋政府工作的华盛顿游说者和律师事务所就是在帮助实施暴行。

四、社会各界加大压力

来自各种意想不到的来源的压力可以产生影响。今天，（公民权益）倡导团体、公司、运动队、运动员、政策制定者和任何拥有公共平台的人，都应该利用所有可用的工具，防止苏丹的饥荒和种族灭绝不断升级。阿联酋与快速支援部队现在深度纠缠着，对这场危机负有重大责任，但这也意味着它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如果阿联酋当局被诱导使用它——来影响快速支援部队的决定。另一方面，对苏丹武装部队有影响力的埃及和沙特阿拉伯可以帮助推动停火，并结束这些部队对于挽救生命的援助活动的阻挠。

如果不对交战各方及其在该地区的赞助者施加更多压力，苏丹本已严峻的人道主义危机只会变得更糟。不应该最终只能用苏丹饥饿婴儿的照片充斥新闻，来迫使各个公司、体育团体和政府把原则置于利益或权宜之计之上。

原文题为：The UAE’s Secret War in Sudan: How International Pressure Can Stop the Genocidal Violence
原文链接：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sudan/uaes-secret-war-sud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