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4日，乌克兰外交部长德米特里·库列巴(Dmitry Kuleba)在广州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外交部长王毅举行会谈，其意义不仅在于发展中乌两国关系，促进双方经济、贸易交流与合作，更大的意义在于，乌克兰把中国视为潜在的冲突调解人。俄乌冲突已经有两年半的时间，双方都遭受了严重的人员伤亡和全方位的重大损失，且冲突并没有在近期结束的迹象，在这样的背景下，俄罗斯和乌克兰都已展现出和谈意愿，只是需要寻找到合适的调解人。在国际局势复杂、尤其美国为首的西方誓言帮助乌克兰赢得战争胜利的形势下，中国能否成功地促成俄乌冲突的和平解决？
乌克兰寻求中国调解
7月23日开始，乌克兰外交部长库列巴对中国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访问，并于7月24日会见了中国外交部长王毅，这是库列巴自俄罗斯2022年2月在乌克兰实施特别军事行动以来首次访问中国。两国外长的会晤引起了国际社会的普遍关注，也引发了一些猜测。会晤地点不是北京，而是商业和工业大都市广州。所以，人们普遍认为，库列巴此访可能更多在于推动中乌双边经济往来。但事实上，库列巴对中国的这次访问却是国际政治中相当重要的事件之一，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库列巴高度评价中国在维护和平与秩序方面的作用。他在会议期间说：“我确信，乌克兰的公正和平符合中国的战略利益，中国作为全球和平力量的作用非常重要。”所以说，对库列巴此行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乌克兰在艰难甚至严峻的军事和政治形势下开始寻求中国的帮助。
在俄乌冲突中，俄罗斯在战场上明显占据主动，并且通过消耗战，在削弱本已严重受损的乌克兰军队方面正稳步取得进展，而乌克兰方面孤注一掷的兵力总动员的努力遭遇了严重困难，越来越多的乌克兰人毫不避讳地告诉民意调查者，他们希望进行和平谈判。
与此同时，西方在支持乌克兰问题上显现出更多矛盾。尽管美国民主党以副总统哈里斯取代明显年迈的现任总统拜登作为他们的选举候选人，但特朗普在11月份的总统选举中获胜仍然是大概率的事。那么，随之而来的是，美国极有可能减少甚至取消对乌克兰的援助。如果美国发生这种情况，北约的欧盟成员国无法弥补美国退出留下的巨大空缺。退一步说，即使民主党在11月的选举中克服困难获胜，也不能确定哈里斯是否会继续拜登的乌克兰政策。总之，无论如何分析，乌克兰都必须为西方支持的可能损失或严重减少作好准备，更何况西方现有支持也不足以扭转战争局势。
乌克兰外交部发言人蒂希近日表示，乌克兰和中国的领导人之间的会晤正在筹备中，乌外交部长官库列巴的中国之行使这次会晤的可能性增大，将有力地推动两国领导人会晤的进程。他还提到，今年乌中两国的对话非常活跃，并预计这种对话将继续深化，更多的会议和交流有望出现。
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乌克兰政府正在纠正对中国的立场，继续忽略甚至冷落中国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去年春天，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就敦促泽连斯基与俄罗斯方面进行谈判，并派遣了一名特使前往乌克兰斡旋，但效果并没有预期的理想，原因在于乌克兰还是太过依赖西方的军事支持誓与俄罗斯战斗到底。
时过境迁，由于不确定美国和西方是否真的长期提供军事援助，如今的乌克兰迫切希望与中国接触，将其作为潜在的调解人。《纽约时报》针对库列巴与王毅的会晤评论道，乌克兰认识到，没有中国参与的外交进程不太可能成功，因为中国可能是唯一一个对俄罗斯有足够影响力的国家，可以将俄乌双方推到谈判桌上。
俄乌双方都展现出和谈意愿
国际国内形势的变化迫使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改变了之前的强硬态度，开始发出愿意与俄罗斯进行谈判的信号。据塔斯社7月21日报道，泽连斯基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采访时，承认存在着同俄罗斯代表进行和平谈判的可能性，包括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进行会谈。而乌克兰Strana.ua新闻网更是指出，结束战争而不恢复1991年的边界，也就是说，向俄罗斯作出领土让步，“正在积极讨论中”。
2024年6月16日，在瑞士在卢塞恩附近的布尔根施托克度假村举行的“乌克兰和平峰会”被称为第一次峰会，峰会没有邀请俄罗斯参加，而政治大国中国也没有派人参加，峰会几乎没有取得令乌克兰和西方满意的结果。政治学家和国际问题专家一致认为，这次峰会是乌克兰外交上的一次重大失败。在第一次峰会失败后，乌克兰也公开承认有必要召开另一次和平峰会，并愿意邀请俄罗斯代表参加下一次和平峰会，基辅希望在今年晚些时候组织第二次峰会。现在，库列巴利用他访问中国的机会，进一步发出了愿意直接与俄罗斯谈判的新信号。
库列巴和王毅两位外长会议结束后，乌克兰外交部发表声明称，乌克兰愿意并准备同俄罗斯开展对话谈判，但谈判应该是理智的，有实质意义的，旨在实现“公正持久的和平”。乌克兰方面重申，如果俄罗斯准备“真诚”地进行和平谈判，乌克兰将“准备好”与俄罗斯进行接触，但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看到俄罗斯准备进行和谈的迹象。
事实上，俄罗斯也愿意欢迎中国成为调解者。针对乌克兰方面的表达，俄罗斯方面也给予了回应。7月24日，俄罗斯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表示，库列巴有关乌克兰准备开始谈判的表态与俄罗斯的立场一致，但是具体细节非常重要，目前俄罗斯还不掌握相关信息。佩斯科夫再次强调，俄罗斯从未拒绝与乌克兰进行谈判。佩斯科夫在回应库列巴关于未来谈判的言论时对记者说：“可以说，这个信息本身与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你知道，俄罗斯方面从未拒绝谈判，始终对谈判进程保持开放态度，但细节很重要，你我尚不得而知。”
俄罗斯和乌克兰政府层面有和谈的意愿，在民众层面也越来越倾向于通过谈判解决冲突。在乌克兰民众中，支持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战争的人数持续增加。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 Kyiv International Institute of Sociology）于今年5月份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在过去一年中，愿意为结束战争作出领土让步的乌克兰人的比例增加了两倍，从10%增加到32%。只有一半多一点（55%）的受访者表示，乌克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应该放弃领土，但这个数字比基辅国际社会学研究所自2022年5月以来就此问题进行的十次调查中的任何一次都低十个百分点。
在俄罗斯方面，民众普遍渴望一场妥协的和平，而且俄罗斯精英甚至设想，应该签署一项由联合国批准的条约，在乌克兰不加入北约的情况下保证乌克兰和俄罗斯的安全，建立由联合国维和人员巡逻的非军事区。
所有这一切都表明，俄罗斯和乌克兰对和平解决冲突问题都表示出积极的态度，存在和谈的希望。
“中国是合适的调解者”
对于俄乌冲突，中国始终认为早日停火止战，寻求政治解决，符合各方的共同利益。也一贯主张对话谈判是解决乌克兰危机的唯一可行出路，始终秉持客观公正立场，致力于劝和促谈，支持国际社会汇聚更多共识，共同寻找政治解决危机的切实可行途径。
诚如德国历史学家塔里克·西里尔·阿玛尔（Tarik Cyril Amar）所言，中国是一个有大格局的国家，会作出深思熟虑的决定，努力促进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和谈。他还指出，库列巴与王毅进行会谈最简单的原因很可能与经济战略有关，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可能与外交政治有关。众所周知，中国致力于建设而不轻易进行破坏，即使是美国式的东西。库列巴透露，中国与乌克兰的关系在乌美关系或乌俄冲突之外进行分类，也就是说，在乌克兰与西方关系和俄乌冲突之外，中国与乌克兰建立一种务实的合作关系，在某些特定的、有希望的方面与变化不定的地缘政治隔离开来，建立互惠互利的贸易和投资的发展关系。阿玛尔分析认为，如果只看到中国寻求与乌克兰的经济贸易关系，那未免太简单，也将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实际上，中国还在追求一系列深刻的长期战略目标，这些目标远远超出了俄罗斯与乌克兰的具体冲突。
帮助乌克兰和俄罗斯找到和平，平息冲突，是中国更大的战略的一个部分。中国要在国际事务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中国有这个愿望，也有这个能力。事实上，在全球议程中，在中国的成功调解下，沙特阿拉伯和伊朗在北京签订协议，双方重新建立外交关系，带动了中东地区的和解潮流。尤其是在促进巴勒斯坦的内部和解方面，中国做出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
7月21日至23日，巴勒斯坦14个派别高级别代表在北京举行和解对话，23日签署了《关于结束分裂加强巴勒斯坦民族团结的北京宣言》（简称“《北京宣言》”）。巴勒斯坦14个派别之间的矛盾久远而尖锐，尤其是法塔赫和哈马斯这两个巴勒斯坦最大的政治派别之间有着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在中国的努力下，各派别放下恩怨，首次聚集在北京举行和解对话，为饱受苦难的巴勒斯坦人民带来了宝贵的希望。这种成就不是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达到的，正如巴勒斯坦方面所言，相较于其他行为体，中国的方法是不向各方施加压力，而是为对话创造一个积极的环境。
中国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和平缔造者，有潜力在全球和世界各地调解国际和地区热点，这是意愿问题，同时中国有能力发挥这种作用，因为中国一贯坚持通过谈判而非军事的方式解决所有冲突问题。更重要的一点，中国的国际格局尤其习近平主席提出的“全球安全倡议”得到广泛认可，所以才能成功地调解了许多原本棘手的问题。
2022年4月21日，习近平主席在博鳌亚洲论坛年会开幕式上以视频方式发表题为《携手迎接挑战，合作开创未来》的主旨演讲，首次提出全球安全倡议，走出一条对话而不对抗、结伴而不结盟、共赢而非零和的新型安全之路。全球安全倡议跨越了“传统”和“非传统”的安全领域，而且坚定地遵守联合国宪章。该倡议实际上是要努力打破并替代西方所谓的基于规则的秩序，因为西方建立的这种秩序实际上是不守规矩、无序、极其不公平的。全球安全倡议对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维护世界和平与安全、促进人类文明进步具有重要意义。
阿玛尔指出，乌克兰必须寻求中国的帮助才能实现和平，这不仅仅是传统的国际权力政治问题，也不仅仅是关于乌克兰学到的痛苦教训，即仅仅依赖西方是一个严重的、自我挫败的错误，更重要的是，如果中国愿意在通过谈判结束乌克兰冲突中发挥作用，就像中国长期以来所做的那样，那么它将为提供更好的基于规则的秩序的替代方案并最终结束西方在全球国际关系中独断专行的规则的基本战略再添加另一项成功的案例，从某些指标来看，这将是迄今为止最大的成功，这样的成功将是中国和俄罗斯正在建设的新的多极秩序和新的欧亚安全体系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
美国政治杂志《国家利益》前副主编（Blaise Malley）布莱斯·马利也指出，对斡旋乌克兰和俄罗斯之间和平的持续兴趣符合中国成为外交大国的努力。在过去两年里，中国在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之间的斡旋，以及最近在哈马斯和法塔赫等众多巴勒斯坦派系之间的斡旋，这进一步巩固了中国外交大国的形象。在乌克兰危机问题上，中国向俄乌双方都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强调争端的最终解决应在谈判桌上进行，政治途径是解决纷争的关键。俄乌和谈之路也许是漫长的，而且会布满荆棘，至少现在看来，目前俄乌和谈时机和条件尚未成熟，但只要各方真诚且不懈地努力，和平总会有机会。
作者：张贵余（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