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俄罗斯资深记者弗拉季斯拉夫·格林克维奇在Профиль杂志网站刊文指出，战时经济将更多资源投入军事，短期内会刺激经济，但长期看却可能损害国家。我们编译了该文，仅供参考。文中观点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今天，军事冲突席卷各大洲。全球主要角色——美国、欧盟、俄罗斯——都在增加军事生产。这将对全球经济和各国经济产生怎样的影响？军工综合体可以成为经济增长的引擎吗？专家们说“是的”。但很可能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即经济增长，国家贫困。

 

钱，钱，钱

 

意大利将军吉安·贾科莫·特里武尔齐奥曾说过：战争需要三样东西：钱，钱，还是钱。据说，这是他被问及征服米兰公国需要什么时，对路易十二说出的金句。确实，军事行动需要金钱，大量的金钱。但军事生产本身也成为经济增长的源泉。

 

国内外专家都承认，在制裁危机开始后，俄罗斯军事支出是俄罗斯经济的主要支柱。彭博社9月写道，军事生产的增长有助于俄罗斯“保持高水平的工业，弥补国际制裁造成的大部分损失”。结果，制造业远远好于2022年初的预测，而当年工业的总体下滑仅为0.6%。

 

俄罗斯当局没有公布军事领域的生产统计数据，但一些“军事”部门被纳入工业生产的统计数据：包括武器和弹药在内的金属制品产量在2022年增长了7%。计算机、电子和光学产品（包括飞机和导弹部件、光学瞄准具等）增长了1.7%。与此同时，更“民用”的行业却遭遇了严重的挫折：汽车产量下降近50%，纺织和木材行业下降10%，化工行业下降4%。

 

2023年将出现所谓的“后危机反弹”。官方预测国内生产总值将增长2.7%。工业生产应该更高：根据俄罗斯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今年第三季度的产值同比增长了5.3%。国民经济预测研究所估计，年增长率为4%。当然，增长不能说100%是因为军事，但考虑到2023年用于国防的资金为6.4万亿卢布（几乎是2021年的两倍），军事工业对工业增长的贡献是显而易见的。

 

2024年的国防支出可能比今年增长三分之二，达到10.77万亿卢布，占GDP的6%。财政部在《2024年以及2025年和2026年计划预算、税收和关税政策的主要方向》中做了上述预测。也就是说，可以预期，明年军工企业将继续对整个经济和工业生产做出显著贡献。

 

战争怪物

 

俄罗斯科学院经济研究所首席研究员伊戈尔·尼古拉耶夫解释说：“公共投资自动导致GDP增长”。这也适用于军费开支——你花了很多钱，GDP就会增长，相关行业的指标也会增长。然而，这种增长将持续多久，取决于国家财政愿意为此投入多久。

 

一个重要的问题是，GDP增长本身并不意味着公民或国家的财富增长。GDP可以增加，但同时国库可以空空。什么是GDP？是指所生产的所有货物和服务的总价值。即使是那些国家免费提供的东西，在计算GDP时，它们的成本（包括折旧、工资等）都要被计算出来。

 

不是所有的支出都能给财政预算带来收入。假设一个国家资助联合收割机的生产：机器将被出售，带来收入；联合收割机生产的产品也将被出售，国库将再次获得收入——这已经是税收形式。另一个例子是基础设施项目：道路、桥梁、输电线路。它们不会带来即时回报，但会刺激经济活动：人口流动性增加，商品流动增加，新企业出现，税基扩大。

 

军事开支则完全不同。“你制造了一枚炮弹，支付了工人的工资，把炮弹运到了靶场或战场，支付了物流费，发射了这枚炮弹——然后就没了”，经济学家谢尔盖·赫斯塔诺夫说。有成本，但没有产生附加值（武器或弹药出口时除外）。假如不是炮弹，而是一种坦克，它在服役后将被长期储存，半个世纪后被熔化。其效果是一样的：有成本，没有附加值。这类似于一个人挖坑另一个人填坑的情况；两者都有工资，因此对GDP做出了贡献。但是他们的工作却没有任何产出。这个例子可以用来解释经济增长但国家却陷入贫困的情况。

 

不成比例的军费开支是苏联经济崩溃的原因之一。苏联军工综合体生产了大量各类武器，从形式上讲，这导致了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苏联经济规模在世界上排名第二）。但与此同时，军事建设也给预算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太多的资源被浪费在无法带来附加值的领域。

 

虽然经济学不被认为是精确的科学，但它的定律和物理定律一样起作用。

 

战争有助于战胜经济萧条吗？

 

经济评论家认为，第二次世界大战和军事生产帮助美国克服了大萧条的影响，甚至成为全球经济霸主。但这是有争议的。事实证明，军事订单对美国工业是一个很好的激励。但正如谢尔盖·赫斯塔诺夫所说，这是一种“债务增长”。美国参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导致公共债务急剧增加：1939年（大萧条十年后），美国的公共债务达到396.5亿美元，约占GDP的43%；1945年达到2514.3亿美元，占GDP的112%；1946年达到GDP的116%。这是一个绝对的记录，一直保持到2020年。

 

另一方面，战后欧洲的经济复苏创造了对美国产品的巨大需求，这对美国有很大帮助。

 

支持战争能克服经济萧条的另一个常见论点是，国防综合体处于科技进步的前沿，新技术正在发展，然后流入民用部门。这是真的，但并不总是如此。在20世纪，主要大国的军事工业综合体确实起到了技术进步的火车头的作用。太空探索、手机通信、互联网等等都是“军事用途”。即使是现代的汽油罐，微波炉和“超级胶水”也来自军工综合体。

 

我们经常谈论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突破性技术，回忆起德国的“V系列”导弹或喷气式飞机等技术奇观。

 

但改变我们一生的超级技术是20世纪下半叶的工业物流。正是它创造了现代全球经济。因此，所有的协议，物流的标准都是由美国军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制定的。当时，美国制造了一种现代集装箱原型，用于军事运输。

 

最后，是“自由号”运输船的模块化生产技术。在战争期间，美国共有2700艘下水。其建造速度令人印象深刻：建造一艘船平均只需要20到40天，最快速度纪录是惊人的五天！

 

这场战争的第二个超级技术是计算机技术。毕竟，第一台计算机（电子计算机）是在英国和美国制造的，用于计算火炮的弹道，以及破解敌方的通讯密码。对于一种类型的炮弹，计算了大约3000条轨迹，每个轨迹的计算涉及大约1000次操作，并解决了具有许多变量的任务：初始速度、仰角和枪管磨损、天气条件等。

 

微波炉比火箭更智能

 

然而，历史上也有许多例子表明，民用技术远远领先于军方，军队采用了多年来在商业市场上使用的技术。蒸汽机出现在1705年，用于抽水；1764年，俄罗斯发明家伊万·波尔祖诺夫建造了一台蒸汽机，它可以用来加工毛皮；瓦特的机器（1769年）用于英国纺织厂。1814年，世界上第一艘蒸汽船“富尔顿”号在美国下水。

 

类似于内燃机。第一辆商用汽油车（奔驰）出现在1885年，而第一辆装甲车，直到1900年才在英国制造出来。

 

在21世纪，历史似乎在重演。西方媒体声称，俄罗斯导弹使用冰箱和洗衣机的微芯片。也许他们真的在使用。但这并不是说导弹有什么问题，而是说民用电子技术在这一轮的进步中领先于军用。

 

另一个例子是著名的Mavic 2和Mavic 3商业无人机，它们已经转化为超级高效的军事装备。事实上，目前乌克兰冲突中使用的大多数无人机都是民用的。“星链”全球卫星系统也是一个商业项目。

 

“军事工业和军事技术的水平更先进的论断是错误的。关于军工综合体有能力成为‘经济火车头’的说法是徒劳和不现实的”，著名军事专家、《祖国兵工厂》杂志总编辑维克托·穆拉霍夫斯基在他的电报频道上写道。他说，冷战结束后的30年里，民用技术远远超过军事技术。大量应用于工业、运输、通信、IT和农业领域的许多产品目前还没有计划用于军事领域。市场就是这样运作的。

 

最后，我们可以回忆一下中国思想家孙子（公元前6世纪）的话，他在《孙子兵法》一书中写道：“兵贵胜，不贵久。”从经济的角度来看，这是显而易见的：短促的战争意味着相对较小的成本，而胜利意味着有可能以失败者为代价来补偿成本。孙子认为：“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因为“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在短期内，军费开支可以成为刺激经济的一个很好的工具——支持生产，为人们提供就业机会等。但如果玩得太久，军事开支就会像“套在脖子上的磨盘”。

 

原文题目：Как военно-промышленный комплекс может стимулировать экономику, но разорять государство

原文出处：https://profile.ru/economy/kak-voenno-promyshlennyj-kompleks-mozhet-stimulirovat-ekonomiku-no-razoryat-gosudarstvo-1415485/

编译：王建平（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