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Meta

非洲能否在大科技时代实现“数字主权”？
作者：利奥·科米诺斯（Leo Komminoth）
来源：African Business，2023年7月21日

导语：随着科技巨头投资非洲大陆的互联网基础设施，非洲的数字主权前程堪忧。本文探讨了在全球科技影响力日益增强的情况下非洲对数字主权的追求。

近年来，围绕非洲数字主权的争论日趋激烈。许多非洲学者积极撰文，强调需要保护非洲国家免于“过度依赖”外资公司（主要是美国和中国）来建设互联网基础设施。

2021年，一批大学邀请了来自非洲大陆14个国家的著名非洲研究员来思考“非洲数字主权”这一主题，主要结论之一是“非洲领导人需要重新思考数字基础设施的融资模式”。但模式出了什么问题呢？这模式重要吗？

一、非洲科技巨头：谁控制着互联网？

“目前，建设非洲数字基础设施主要由外国实体来进行，”出生于津巴布韦、现居德国的政治学家Adio-Adet Dinika表示。

“值得注意的是，谷歌、Facebook、微软、亚马逊和苹果等科技巨头（统称为GAFAM）以及华为和中兴通讯等几家中国公司都参与其中。”

2021年，谷歌宣布计划在未来五年内投资10亿美元，支持非洲的数字化转型。首席执行官桑达尔·皮查伊（Sundar Pichai）表示，这笔资金将用于一系列举措，“从改善连通性到投资初创企业”。

该公司的重点项目之一是Equiano电缆，这是一条从葡萄牙到南非全长15000公里的海底光缆，在尼日利亚和纳米比亚设有两个战略接入点。该电缆预计将于今年全面投入运营，并为伙伴国家带来许多社会经济效益。海底电缆是互联网的支柱：它们将字节信息从一个地方传送到另一个地方，使世界保持互联。非洲海岸周围约有21条海底电缆，大部分由欧洲阿尔卡特公司和中国公司HMN Technology提供，并由私营电信公司财团拥有。图片

根据谷歌委托进行的一项影响评估研究，Equiano电缆将使尼日利亚的互联网连接性增加五倍以上，将南非和纳米比亚的连接性增加两倍。此外，该研究预计2022年至2025年间尼日利亚将创造160万个就业岗位，南非将创造18万个就业岗位，纳米比亚将创造21000个就业岗位。

从上图可以看出，2018-2022年非洲的国际带宽使用量增加了四倍；与非洲相连的线路需求增长最为强劲，2018-2022年期间平均年增长率超过50%。

Facebook母公司Meta也将于2024年推出海底电缆2Africa，覆盖更多沿海国家。Meta称其为“有史以来最大的海底光缆系统”，该系统将环绕非洲大陆并连接16个非洲国家，预计成本在5亿至10亿美元之间。

这家社交媒体巨头还拥有WhatsApp、Instagram，现在还拥有Threads，声称2Africa将“在2023年4月开始运营后的2至3年内，为非洲带来264亿美元至369亿美元的经济影响（按购买力平价计算）”，相当于塞内加尔2022年的GDP。

埃隆·马斯克也从事类似的探索。去年6月，塞拉利昂成为第五个“星链”（Starlink）授予许可证的非洲国家，“星链”是由这位大亨创立的航天公司加州SpaceX推出的卫星宽带服务。

继尼日利亚、莫桑比克、卢旺达和毛里求斯之后，塞拉利昂也成为连接该服务的非洲国家。根据星链网站上显示的地图，其计划于2023年和2024年另外启动19个非洲国家。

中国企业也越来越多地参与非洲数字基础设施建设。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发布的文章称，“华为和中兴通讯建设了非洲近80%的第三代（3G）网络基础设施，而华为建设了全部第四代（4G）网络的70%，并正在竞相建设非洲未来所有的5G网络。”

二、用户群争夺战热火朝天

为了解大型科技公司为何在非洲大陆开展投资，一些人建议不要将互联网接入描述为慈善事业。

美国电信研究公司TeleGeography的高级研究经理帕特里克·克里斯蒂安 （Patrick Christian）表示，Meta和谷歌的主要最终目标是增加用户群。

“他们让投资者满意的方式是不断增加用户数量，所以他们实际上只是想在他们的服务中增加更多用户，”他说。

根据数据收集平台Statista的数据，截至2022年，Facebook在非洲拥有约2.44亿用户。预计到2050年，非洲大陆将拥有至少25%的世界人口，而且该公司正在逐渐失去欧洲和美洲的活跃用户，因此非洲代表着相当大的增长机会。

但与其他市场相比，非洲大陆的网络连接仍然缓慢、不可靠且昂贵：撒哈拉以南非洲1000兆移动数据的平均价格为4.47美元，而世界平均价格为3美元。

Meta和谷歌明白，如果他们想增加非洲大陆的用户，就需要缩小基础设施差距。

2018年，连接16个非洲国家和欧洲的非洲海岸至欧洲（ACE）海底电缆被切断，导致毛里塔尼亚断网两天。克里斯蒂安表示，这一事件为美国的硅谷巨头介入该行业提供了动力。

“他们认为非洲海底电缆的不可靠和稀缺是一个问题，”他说。“对于他们来说，建造自己的电缆而不是依赖第三方更具有经济意义。但如果还有其他好的海底电缆，如果有足够的，如果价格合适，他们就会选择这种电缆。”

三、双赢仍有可能

克里斯蒂安说，虽然“他们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善意”，但他相信这仍然可能是一个双赢的局面。Meta和谷歌想要更多用户，非洲国家希望借助私人技术投资来实现发展目标。

“我认为，至少在短期内，科技巨头只是让互联网运行得更好。他们为互联网带来了更好的连接、更多的本地内容和更低的价格，”他说。“这对消费者来说更好，对消费者更好意味着对谷歌和Meta来说更好。”

克里斯蒂安认为，谷歌和Meta的海底电缆还将促进非洲大陆数据中心的建立，最终加强各国的数字主权。事实上，一个关于主权的主要担忧是敏感数据存储在非洲大陆之外，位于美国、欧洲或中国的数据中心，而非洲国家对此没有控制权。

纳米比亚科技大学信息学研究生Benjamin Akinmoyeje撰写的一篇文章显示，到2021年，尼日利亚约80%的健康数据平台托管在位于尼日利亚境外的云端。

随着Equiano海底电缆的推出，谷歌宣布在南非推出“云区域”，这是其在非洲大陆的第一个“云区域”。它允许用户从特定地理位置部署托管在谷歌服务器计算机上的“云资源”。据报道，开普敦附近的谷歌实体数据中心将于2023年底竣工。

“你可能会在未来三年内看到他们搬到尼日利亚和肯尼亚，”克里斯蒂安说。“这只是让互联网的内容更贴近最终用户，使用户性能和服务变得更好。”

大型科技公司也是唯一拥有资金投资昂贵的基础设施项目的组织。2021年，电信巨头Strive Masiyiwa’s Cassava Technologies旗下的Liquid Intelligent Technologies与Meta合作，在刚果（金）建设了一条2000公里长的光缆。它的目标是创建一条从大西洋穿过刚果雨林到东非再到印度洋的数字走廊，扩大Meta 2Africa电缆的覆盖范围，并使该公司能够进入内陆国家。

四、数字霸权还是促进发展的催化剂？

一些批评者认为，过度依赖少数外资科技公司在非洲建设互联网基础设施，可能会导致互联网不能反映各国的文化法规。

“了解过度依赖的潜在缺点至关重要，”政治学家Dinika说。“这可能会导致互联网技术与当地文化、环境或价值观不相符。效仿硅谷的做法不一定会在拉各斯、哈拉雷、基加利或内罗毕等非洲城市畅行无阻。”

2017年，《美国地理学家协会年鉴》上发表的一项研究强调了互联网上“数字霸权”的迹象，“少数国家的生产者可以定义其他国家阅读的内容”。

研究显示，非洲只有八个国家的大部分内容是本地制作的，而其他国家则依赖来自美国和法国的内容。

研究人员担心的是，进入网络的新用户，特别是通过Meta或谷歌提供的网络，将获得一个偏向西方文化和意识形态价值观的网络版本。人们对最近人工智能的激增也表达了类似的担忧，因为用于评估机器学习模型性能的数据集（例如ChatGPT）主要来自美国。

斯坦福大学数字公民社会实验室的高级研究学者Toussaint Nothias表示，随着Meta现在投资海底电缆等网络基础设施，“它增加了控制和影响力”。

“我们可以想象十年后的情况，他们的权力类似于一种垂直整合的垄断形式。然后，他们可以通过这些基础设施优先考虑其服务的流量；这将使获取Meta产品的成本降低，而获取非Meta产品的成本更高，从而进一步加深对其产品的依赖，”他说。“如果Meta是一家非营利组织，也许我们就没有那么多担心的理由。但考虑到其盈利动机和公司的业绩记录，我们有充分的理由保持警惕。”

五、印度数字独立的经验

然而，有一个国家采取了一种可能对非洲监管机构有借鉴意义的模式。2016年，印度禁止了Facebook的免费基础服务（FreeBasics），该服务是几年前推出的，这一工具为移动用户提供纯文本版本的Facebook和其他合作网站的访问，且无需支付数据费用。

然而，在非洲，免费基础服务（FreeBasics）的扩张并未受到太多公众监督。事实上，印度电信巨头Airtel Africa（由印度跨国公司Bharti Airtel控股）于2015年与Facebook合作，在非洲17个国家提供免费基础服务。

如果说Facebook和谷歌在非洲的参与没有遇到任何阻力，那是错误的。然而，在印度，这种抵制来自强大的亿万富翁们，比如从事信息和通信技术（ICT）行业的Nandan Nilekani，他认为Facebook的存在对其业务构成威胁。

在尼日利亚，Airtel Africa是第二大移动提供商，FreeBasics开始向当时拥有手机的46%的尼日利亚人提供免费访问80个预先选定的网站的服务。

“有趣的是，Nandan Nilekani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批评Facebook,比如印度不想依赖美国公司，但他也有明显的自身利益和尝试替代Facebook在印业务的考虑，”经济学专家Brett Scott说。

“有时，你实际上需要一些亿万富翁实业家去出面，他们拥有可替代Facebook的平台来尝试建立一些阻力，”他说。

六、技术内部人士的未来角色

虽然非洲的ICT亿万富翁可能还没有抗衡Meta和谷歌日益增长的影响力，但许多非洲数字主权的倡导者都与该行业有联系。

政府间组织“智能非洲”致力于增强宽带和信息通信技术接入，其首席执行官Lacina Koné去年6月在摩洛哥举行的一次技术会议上说，“非洲的数字主权”是其使命的核心。

据报道，CSquared是一家在非洲大城市建设都市光纤网络的公司，其首席执行官Lanre Kolade上个月在多哥举行的一次会议上表示，他最担心的是“非洲将成为数字殖民地”。

CSquared于2011年作为谷歌内部的一个项目启动，随后与Mitsui&Co（日本）、Convergence Partners（南非）和国际金融公司（IFC）成立了合资企业。就“智能非洲”而言，谷歌是其白金会员，Meta和微软以及其他一些外国科技公司是黄金会员。

由于Meta和谷歌都通过地区办事处或奖学金项目深入参与了非洲大陆许多人员的培训，与大型科技公司有联系的非洲人的影响力可能至关重要：关于数字主权的辩论将由那些从内部看到如何运作并希望推动变革的人来进行。

“非洲国家不会拥有完整的数字主权，”经济学专家Brett Scott说，“但有一些方法可以将流量和数据本地化，并在其中开辟出某种小的主权空间，或者至少创造替代方案。”他说。

原文题为：Can Africa achieve ‘digital sovereignty’ in an era of Big Tech?
原文链接：https://african.business/2023/07/technology-information/can-africa-achieve-digital-sovereignty-in-an-era-of-big-te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