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政界黑马”到“失去未来”，存在仅仅708天的新未来党宛若昙花一现。但是塔纳通并未放弃其政治生涯，因违规贷款案被法院勒令解散的新未来党再次以“前进团”的名义重启征程。

去年3月7日，泰国宪法法院裁定他信阵营的泰卫国党因提名乌汶叻公主参选总理而被解散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人气大党”新未来党也因“接受超过法律规定额度的捐款”等理由被宪法法院裁决解散，党魁塔纳通、骨干成员毕亚卜等人被剥夺十年从政资格。新未来党被迫解散这一事件在泰国政界和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对泰国未来政治的走向具有重要影响。而在3月21日，塔纳通等人在Facebook上召开一场没有现场观众的演讲会，宣布新未来党化身“前进团”继续宣扬民主思想，推动国家改革。由此，本文聚焦新未来党的“破”与前进团的“立”，简单探究其解散缘由及日后面对的挑战等。

一、新未来党：分崩离析，折戟沉沙

成立于2018年3月，新未来党在2019年大选中异军突起，凭借600多万选票成为国会第三大党，一举超过老牌政党民主党和地方豪强自民泰党。然而2月21日，泰国宪法法院裁定党魁塔纳通在违规贷款案中罪名成立，禁止该党10多名党领袖从事政治活动，新未来党也惨遭解散。[1] 这并非新未来党面对的唯一官司，其去年就曾被指控三角形的党徽与神秘组织光明会的标志类似（见下图），涉嫌颠覆君主立宪制。同时去年12月份，塔纳通在曼谷举行了反政府集会，被泰国警方控告违反了公共集会法。[2]但在之前的官司中，新未来党都能够成功脱身，逃离解散命运。那么在这次违规贷款案中，其究竟作了什么，引致“杀身之祸”？本文首先简单回顾一下案件的始终。

（左为光明会标志，右为新未来党党徽 图源：Shutterstock、Future Forward Party）

2019年5月15日，新未来党党魁塔纳通向媒体通报，自己共贷款1.912亿泰铢（约4500万人民币）给新未来党，这引起了以“控诉家”著称的西素万·詹亚的关注，并且西素万在21日便向泰国选举委员会提起诉讼，表示新未来党的借款行为触犯了《政党法》第66条[3]，违规贷款案就此拉开了序幕。

12月11日，选举委员会举行会议，经讨论认为塔纳通借贷一案违反《政党法》第72条[4]，并提请宪法法院解散新未来党。其后，宪法法院受理此案，并根据以下两点法理依据做出相关判决：贷款总额很高，远远超过其所需的额度；同时利率却远低于市场平均利率，存在明显利益交换的可能。由此，法院最终以7:2的表决结果，通过了选举委员会关于解散新未来党的诉讼，判定塔纳通与新未来党的借贷行为属于不正常借贷行为。

新未来党的解散在泰国国内和国际社会均引起了轩然大波，根据泰国国家发展管理学院（NIDA）于2月26、27日开展一项主题为“新未来党之事”的社会调查，33.41%的受访者表示接受宪法法庭对解散新未来党、禁止党执委10年不得参选的判决；25.32%的受访者表示不赞成此判决，认为宪法法庭有舞弊问题，判决不公。[5]总的来看，对新未来党解散一事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一方面，舆论媒体如曼谷邮报（Bangkok Post）曾以刺杀民主之刃（A dagger to democracy）为题发表社论，指出解散新未来党让泰国根深蒂固、充满不确定性的政治，又开展了新的但似曾相识的篇章。[6] 而新未来党的支持者们也纷纷在社交媒体上为其“不公正待遇”表示愤怒，指责保守势力利用司法体系对付政敌。泰国各大高校和中学不断爆发反政府的示威抗议活动，其中以政法大学为代表的高校学子们迅速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校园快闪活动，年轻世代对政治现状的不满被引燃，抗议泰国民主式微、讨伐巴育政府之声比比皆是，蔓延全国。同时在国际社会上，出于塔纳通与西方国家较为友好的关系，美国驻泰国大使馆与欧盟发表声明，指责这一事件可能损害选民的言论与集会自由，将“新未来党被解散”视为“泰国政治多元的一次挫折”。另一方面，以民族电视台为代表的媒体旗帜鲜明地支持宪法法院的裁决，认为其合情合理，不偏不倚。泰国总理巴育也在个人Facebook上发表了一段话，请求民众们能够保持理性，尊重宪法法院的相关裁决，也希望新未来党的支持者们通过新的机制监督政府工作。

二、前进团：重整旗鼓，东山再起

与去年被裁决解散后便偃旗息鼓的泰卫国党不同，新未来党并未一蹶不振。当天下午，塔纳通便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表示对宪法法院裁决的不赞同，并宣布将继续以“新未来团”的名义开展政治活动，反对独裁政府，宣扬民主精神。其后，新未来党的领导者——党魁塔纳通、秘书长毕亚卜和发言人帕尼伽更是选择3月21日在Facebook上开展了一场特殊的演讲会，这一天不仅仅是该党被要求解散的第30天，更是巴育本人的生日。在这场演讲会中，其宣布正式成立“前进团”（而非之前所阐述的“新未来团”[7]），提出“度过国家危机路线图”（见下图）[8]。

度过国家危机路线图 图源：Facebook—อนาคตใหม่ - Future Forward
https://www.facebook.com/ThailandProgressiveMovement/videos/1353632394846342/UzpfSTE2MjA0MjY0NTQ2OTk2MDk6Mjg1NjA2NzE3MTEzNTUyNQ/

那塔纳通为何会选择这一特殊时间宣布成立“前进团”，其意欲何为？一方面，这与泰国新冠肺炎的防控形势相关，虽然此次疫情阻止了学生们的快闪运动，却极大地考验了政府的危机应对能力。从政府公信力的角度出发，此前巴育政府对疫情传播程度估计不足，出于保护旅游业的考量，防控政策一度过于宽松，这导致了新冠肺炎确诊案例数激增，累积至26日，已突破1000人[9]。政府没有能够在患者数量较低时采取更加严格的防控措施，而是数次延迟甚至颠覆相关决策，严重损害了政府公信力，失去了多数民众的信任。与此同时，巴育内阁的重要成员、农业部助理部长塔玛纳上尉的手下牵涉囤积口罩牟取暴利，却未受到任何处罚，政府执法方面的双重标准更是导致了巴育政府形象大为受损。[10]另一方面，泰国经济走势不强，旅游业、出口业的大萧条，泰铢的持续坚挺，预算支出延迟，干旱引起的农作物减产等诸多因素严重打击了泰国经济。泰国是亚洲收入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预计今年冠状病毒的影响将使经济增长放缓至2％以下。[11]对于大多数东南亚国家来讲，经济效益是政府执政能力的重要指标之一。一旦泰国经济增长陷入停滞或者甚至倒退，将会动摇巴育政府的执政基础。

在疫情与经济的双重影响下，“前进团”又是否能够真的东山再起，卷头重来呢？可以肯定的是，凭借塔纳通等人卓越的演讲与动员能力以及超前、全面的总体纲要，“前进团”可以吸纳大量年轻人加入，具有良好的“粉丝粘性”。但其政治道路也不会畅通无阻，“前进团”面临着诸多挑战。

首先，从“前进团”这个名字来讲，以团为名，暗含着塔纳通等人继承1932年“民团”（另一种译法为“民党”，但泰语本身不是“党”，而是“团”）未竟事业的想法，这也是塔纳通等人在多个场合公开表示过的。1932年，比里·帕侬荣为主要代表的改革派以及以陆军上校披耶帕凤为首领的保守派组成的“民团”发动政变，废除绝对君主制，建立了延续至今的君主立宪制，泰国成为了形式上的“民主国家”。但是，在经历20多次的政变后，泰国的王权不断得到巩固，“民团”的历史意义遭受精英阶层的质疑与反思。因此，在这种语境中，塔纳通宣布成立“前进团”，以团为名，极有可能无法得到精英阶层的支持，甚至被阻碍。

其次，从短期来看，在目前新冠肺炎形势严峻的情况下，泰国社会对塔纳通等人成立“前进团”的行为毁誉参半。不少知名人士和政府官员甚至公开批评，反对这场“政治秀”。以泰国教育部部长纳塔蓬为例，其通过Facebook发表文章，表示“我承认每个人都有自由，但是在疫情危急的紧要关头，还用制造分裂的事情来制造话题，让人们再次相互仇恨，然后你自告奋勇成为泰国人民的选择？你根本不知道在什么场合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12]在抗击新冠肺炎之际，对政府政策表达批评或建议是民主国家的正常现象，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政党组织考验利用疫情危机来玩弄政治游戏，诱导民众“乱政”以实现政治变革，这很容易造成社会对“前进团”的恶劣印象，不利于其未来的发展。

另外，“前进团”核心人物塔纳通官司缠身，其因持有传媒公司股份而不具备竞选议员的资格但仍参加选举，被指控违反了国会议员选举法第151条[13]。一旦罪名成立，塔纳通很有可能面临10年监禁，因为法律问题被迫中止政治活动。同时如何把控披塔领导的“远进党”与新成立的“前进团”之间的距离成为重中之重，若两者关系太过密切，在社交媒体活跃的今天，很有可能再次招致法院的判决，导致远进党解散，同时也会导致远进党被打上“塔纳通”的标签，使披塔等人的政治独立性受到损害，失去远进党本身的凝聚力和吸引力。

最后，前进团最大的挑战仍是来自当权者-巴育政府的打压。此前，新未来党便以强烈反对“巴育-巴威”军人集团继续执政、崇尚西式民主著称，凭借求变求新的口号和敢做敢当的风格赢得年轻一代的追捧。而“前进团”也继承了新未来党一贯秉持的理念，与强权作斗争，抨击巴育政府已经政治破产，进而要求巴育总理辞职。目前巴育政府的执政重心主要是应对新冠疫情，无暇顾及这些尖锐的批评。一旦未来成功渡过此次疫情危机，巴育政府不仅能够在民众心里树立良好的形象，大幅提升政府公信力，巩固自身的执政地位，而且有着足够的时间与精力来打压“前进团”。届时，巴育政府的政治活动将对“前进团”的寿命起着关键作用。

（安凯屹，海国图智研究院研究助理，中文出版物《东南亚观察》编辑，研究兴趣：亚太政治）

【参考文献】

[1]早报. 2020. 泰未来前进党被令解散 55党员加入前进党保议席. [online] Available at:<http://www.zaobao.com/special/report/politic/thaipolitics/story20200309-1035405>[Accessed 2 April 2020].
[2] Thepaper.cn. 2020. 泰国法院裁定反对党新未来党解散，领导层十年内禁止从政_澎湃国际_澎湃新闻-ThePaper. [online] Available at:<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6070154> [Accessed 2 April2020].
[3] 《政党法》第66条规定，禁止任何人在一年内向某一政党捐赠市值超过一千万泰铢的钱款、物资及其它任何形式的物品，以防有人利用这种方式掩盖政党真实收入情况。
[4] 《政党法》第72条规定，禁止政党或者政党管理层在明知或者应该知道某笔钱财或者其他利益不合法，或有理由怀疑其来源不合法的情况下，还接受上述钱财或利益的行为。一旦触犯本条款，则可由宪法法院裁决，是否依据第92条款之规定解散该党。
[5] 微信公众平台. 2020. 新未来党被判解散引大学生集会令泰民众担忧. [online] Available at:<https://mp.weixin.qq.com/s/7b2IRLVyZUTm6GtbkFziGg> [Accessed 2 April2020].
[6]泰國世界日報. 2020. 新未來黨遭解散 引燃年輕世代怒火. [online] Availableat: <http://www.udnbkk.com/article-294456-1.html> [Accessed 2 April2020].
[7] 塔纳通等人并未使用21日所公布的“新未来团”作为组织名称，而是定名为“前进团”。如果采用“新未来团”，有可能会触犯《政党法》第94条。
[8] 路线图主要分为四步：第一步，要求巴育辞去总理一职。第二步，议会任命新任总理，以在一年中完成两项重大任务——度过新冠肺炎危机，带领国家回到正常状态，以及根据“三解散、一取缔、一修改（解散宪法法院、选举委员会以及高层直接委任的上议院；取缔2017年宪法第279款，即取消国家维稳委员会的豁免权；修改宪法第256款）”原则修订宪法。第三步，解散议会后再次举行大选，让人民同时选举国会议员和宪法起草院委员。第四步，成立新议会和宪法起草院、组建新政府，制定新宪法。
[9] 泰國世界日報. 2020. 宣布緊急狀態 輿論質疑政府濫權. [online] Available at: <http://www.udnbkk.com/article-296158-1.html>[Accessed 2 April 2020].
[10] 微信公众平台. 2020. [东南亚评论]泰国新未来党以“前进团”之名再度起航，但面临三重挑战. [online] Available at:<https://mp.weixin.qq.com/s/8mdSnlTfz1ES_P6h6oVWPg> [Accessed 2 April2020].
[11] The Star Online. 2020. FirstThailand Pro-Democracy March Since 2014 Coup. [online] Available at:<https://www.thestar.com.my/news/regional/2020/03/13/first-thailand-pro-democracy-march-since-2014-coup>[Accessed 2 April 2020].
[12] 泰国头条新闻. 2020. 抗击新冠肺炎之际，是玩弄政治游戏的时候吗？- 泰国头条新闻. [online] Available at:<https://www.thaiheadlines.com/%E6%8A%97%E5%87%BB%E6%96%B0%E5%86%A0%E8%82%BA%E7%82%8E%E4%B9%8B%E9%99%85%EF%BC%8C%E6%98%AF%E7%8E%A9%E5%BC%84%E6%94%BF%E6%B2%BB%E6%B8%B8%E6%88%8F%E7%9A%84%E6%97%B6%E5%80%99%E5%90%97%EF%BC%9F/>[Accessed 2 April 2020].
[13] 《选举法》第151条规定，尽管知道自己不符合法律资格而申请国会议员的候选人，则将面临最高10年的监禁，2万至200,000泰铢的罚款，并享有投票权。停职20年。

（转自：海国图智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