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面对中国近年来贸易环境的波动，许多制造业企业有意将中国本土产业加速转移到东南亚地区，甚至有人预测东南亚将替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东南亚地区固然有其劳动力、产业政策等优势所在，但其劳动力质量效率、基础设施、产业链及政府政策不稳定等劣势亦为其减分不少。东南亚对比世界绝大多数地区而言，承接制造业的优势仍凸显。但其若想成为“世界工厂”，除他国产业转移的助力外，东南亚首先要从自身内部做出改变，为承接更多制造业打下坚实基础。
面对中美贸易战、新冠肺炎爆发对中国本土及外资制造产业造成的巨大影响，许多制造型企业已有将在中国本土的产业加速转移到东南亚地区的计划打算。在中美贸易摩擦阶段，据菲律宾《星报》报道，由于中美贸易摩擦长期处于磋商阶段，预期不明确，40%的公司拟将工厂和生产地移至东盟地区[1]。在近期的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由于中国企业的无法复工，跨国大企业的产业链运行停滞的情况屡见不鲜。有人预测，中国近年来的不稳定性将加速中国国内制造业的产业转移情况，东南亚将替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
对比中国，东南亚承接中国制造产业确实具有一定优势。但不可否认的是，东南亚承接制造产业仍具有明显硬伤劣势。在一定意义上，东南亚替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仍言之尚早。
制造产业转移情况长期存在
其实早在中美贸易战之前，在中国的部分制造产业已有向东南亚的转移趋势。早在2010年，越南已凭借其成本优势取代中国，成为耐克全球最大的运动鞋生产基地。三星制造产业在中国扎根多年，但其亦早已在越南建立多家加工厂。2018年，三星关停了在华的深圳与天津工厂；2019年，三星关停其在华的最后一家工厂惠州电子厂，至此，三星制造业全面撤离中国，转而投向东南亚、南亚地区。
且先不论近年来中国商业市场等的稳定性对制造产业转移东南亚的影响，不难看出，制造产业的转移情况存在已久，东南亚对承接来自中国的产业转移已有一定准备基础。加上近年中美贸易战等带来的中国制造环境的不稳定性，因此对制造产业而言产业转移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中国国内制造业的产业加速转移的看法不无道理。
东南亚突显优势
除由于中国近年来制造业环境的不确定性给东南亚地区承接制造业带来的机遇外，东南亚也有自身承接制造业转移的巨大优势——劳动力。以东盟十国中人口较多的印尼与菲律宾为例，以国际适龄劳动力标准14~64岁为劳动力标准计算可得，印尼和菲律宾的适龄劳动力数量占总人口数均超过60%。实际上东南亚地区适龄劳动力占比达67.7%，按东盟总人口为6亿6200万计算，可用劳动力约达4.5亿，可见东南亚承接制造业的劳动力优势十分突出。
图表来源：https://www.populationpyramid.net/south-eastern-asia/2019/
除劳动力优势，不可忽视的是东南亚政府大力的国内政策支持。2013年，三星在越南建厂时，越南政府提供其4年的企业所得税减免，12年5%的税收优惠和租金减免，可见越南政府为吸引制造业于越南扎根给予的大力优惠；今年2月，柬埔寨总理在与日本大使会见时表示，柬埔寨2月将开始给工业农业降低电费价格。柬埔寨政府也将对私企进行每年共5千万到6千万的电费补贴。
不仅如此，东南亚一些国家与发达国家签订的自贸协定亦为东南亚制造业出口创造优势。例如，越南于2019年1月正式加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全面进展协定（CPTPP）”，又于2019年同欧盟签署“欧盟-越南自贸协定”(EVFTA)。在CPTPP生效后，对比向未与越南签署自贸协定的市场出口而言，满足双方共同技术标准的越南产品出口将由原来平均的10%以上的税率变为零关税优惠出口。这将大大提升越南制造产品的竞争力，通过原产地规则的限制获得关税上的比较优势，对一些制造型企业而言颇具吸引力。
东南亚各方面优势有所凸显，那是否可以说东南亚如今加速成为“世界工厂”势在必得？
劳动力成本与效率存在弊端
适龄劳动力资源丰富可谓是东南亚承接制造业转移的突出优势，其劳动力成本在一般民众印象中同样亦颇具优势。然而，如今东南亚的劳动力成本对比中国而言优势并无十分突出。有数据显示，2020年越南月平均最低工资为442万越南盾（约1326元人民币），印度尼西亚月平均最低工资为428万印尼卢比（约1858元人民币）。选取中国制造业相对集中的广东省月最低工资作对比，第一类地区（广州、深圳）最低工资标准为2100元，制造业较为集中的第二类地区（珠海、佛山、东莞等）最低工资标准则为1720元，可见东南亚地区与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差距不大。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JETRO）统计显示，按美元计算，2015年雅加达最低工资为北京8成左右，2019年则已缩减至北京的9成[2]。可见，东南亚地区与中国的劳动力成本差距的缩小，易使得其劳动力及劳动力成本优势不再凸显。
劳动力效率不高也成为东南亚承接制造业转移的一大障碍。例如，东南亚地区频发的工人罢工问题使投资者更为谨慎。2017年，越南三星工厂发生群殴事件牵涉人数接近1000人；2018年年底柬埔寨金边发生两起超千人的罢工；2019年7月柬埔寨金边再次发生两起罢工活动。东南亚劳动力效率成为投资者进行产业转移时不得不认真考虑的重要因素。
基础设施短缺与产业链不完整
中国制造业集中地区的公路、高速公路、机场等基础设施的货运处理能力有目共睹，东南亚大部分地区尚不可及。不仅如此，东南亚部分地区电力供应问题进一步凸显其基础设施存在的劣势。举菲律宾为例，菲律宾发电主要靠私营企业，除发电设备老旧，其电力供应不稳定与电费价格高昂极度限制了制造业的转移类型，不利于东南亚产业转移向多产业发展。此外，中国制造业较东南亚制造业起步较早，机械技术等较为成熟，东南亚较之并无优势。
东南亚地区产业链的不完整决定了其在短期内不可能代替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中国作为全球唯一一个全产业链国家，决定了其在国际贸易上无可替代的地位，这一点优势也使得其承接各种制造业时颇具优势。相比之下，东南亚地区产业供应链短，这决定其不能承接产业链过长的制造产业，因为产业链各环节的运输总成本过高。对于产业链不长的部门，大部分中上游产品仍依靠中国进口，无法完全自给。在近期的新冠肺炎疫情中，许多东南亚制造业正是因为中国物流、原料的供应中断而面临停产问题。可以看出，东南亚制造业对中国依赖性较强，受到中国制造业的“外溢”影响，若想取代中国成为“世界工厂”仍言之过早。
政府的稳定性与治理能力
当东南亚各国发生政权交替时，其政府政策改变发生的巨大变动为制造业转移东南亚增加了不确定性，不能为制造业进入东南亚提供稳定的保障。如在去年4月的印尼大选中，当时支持率第二的总统候选人普拉博沃（Prabowo）称，若其当选，其将对雅万高铁等中资项目进行重新评估。东南亚政府政策延续性较差，一定程度上将会增加制造业转移到东南亚的壁垒。
除政府政策的稳定性，政府面对突发事件的应对能力亦是作为企业转移产地需要考虑的一个重要因素。对于本次新冠肺炎，各国政府如何应对这一国际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则是检验其治理能力的重要体现。在本次的新冠肺炎疫情中，早期东南亚病例不多，增长速度缓慢。但自三月中旬以来，东南亚新冠肺炎病例急升。截止至3月28日，东南亚地区11国共计确诊病例接近7000例，情况严峻。除医疗基础设施不足的原因外，亦有其政府应对政策的原因。除早期对中国公民入境进行限制外，大部分东南亚国家在病例不多且较为稳定时，没有采取进一步措施，错失了控制疫情的时机。不仅如此，在应对新冠肺炎这一突发事件中，许多东南亚政府暴露出自身的国家治理能力不足。以马来西亚为例，其卫生副部长称新冠肺炎是上天考验，卫生部长称喝温水可杀死病毒等发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实际上本次东南亚政府应对疫情的能力显示出东南亚承接制造业转移可能会面对的高风险，东南亚加速成为“世界工厂”的观点仍有待商榷。
东南亚承接制造业的未来
面对中国近年来进出口贸易因各种因素出现的波动，加之东南亚拥有众多适龄劳动力与政府产业政策的优势，东南亚看似把握了机遇，但不容忽视的是其自身并没有真正做好成为“世界工厂”的准备。东南亚劳动力价格的提升与效率问题使其劳动力优势在逐渐减少。基础设施短缺与产业链不完整是东南亚制造业多元化发展的硬伤，其政府的稳定性与能力的提高亦是东南亚承接制造业不容忽视的要点。
因此，东南亚成为“世界工厂”的愿望仍任重而道远，在可预见的时间内较难实现。不得不承认，在当今国际贸易具有一定波动与不稳定性的背景下，跨国企业、制造业若要想维持贸易稳定发展，就不能将产业链布局放置在同一个地区。放眼全球，东南亚对比绝大多数地区仍具有承接制造业的一定优势，其承接制造业仍具有巨大发展空间。
随着中国产业进一步升级发展，中国部分产业的转移在未来呈必然趋势，而一带一路沿岸国家，东南亚地区等都将会是中国部分产业转移的选择。东南亚对比其他地区优势明显，这意味着东南亚地区是中国自身制造业转移的优秀着陆点。东南亚作为中国一带一路的沿线国家，积极参与一带一路倡议。缅甸同意推动中缅经济走廊等东南亚政府的相关政策都是向一带一路倡议示好的表现。在一带一路倡议与命运共同体的背景下，在未来中国将有一定可能性助推东南亚承接制造业。东南亚若想成为“世界工厂”，中国的助力或是不可或缺的。因此，如今的东南亚地区更应正视自身内部存在的劣势并做出改变，为成为“世界工厂”做好准备，打下坚实基础。
（汤颖怡，海国图智研究院研究助理，研究院出版物《东南亚观察》编辑。研究兴趣: 亚太政经、东亚东南亚关系。）
（袁浩延，曾任海国图智研究院研究助理，研究院出版物《东南亚观察》编辑。研究兴趣: 亚太政经、比较政治。）
【参考文献】
[1]《菲将受益于中美贸易战导致的产业转移》，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2019年7月3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j/201907/20190702878347.shtml
[2]《东南亚为保竞争力，抑制工资上涨》，观察者网，2020年1月2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4625077013422527&wfr=spider&for=pc
[3]《CPTPP在越南正式生效，机遇与挑战并存》，人民日报海外网，2019年1月15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22711251050478528&wfr=spider&for=pc
[4]《郎咸平：第四次产业转移后，中国还能剩下什么》，东方财富网，2015年11月16日，https://www.sohu.com/a/42039236_119536
[5]《菲律宾维萨亚地区电力行业发展情况浅析》，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2015年4月9日，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dxfw/cj/201504/20150400936734.shtml
[6]《东南亚政局波动，中企务实为要》，人民日报海外网，2019年4月17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1018504840314275&wfr=spider&for=pc
[7]《马来西亚卫生部长称喝温水可杀死病毒，医生：无任何科学证据》，腾讯网，2020年3月21日，https://new.qq.com/omn/20200321/20200321A0P8K300.html
[8]《东南亚失守！》，看世界，2020年3月30日，https://mp.weixin.qq.com/s/5IodkREe8_I3yx_517p4Hg
[9]《日媒：亚洲国家拥抱柔性的“一带一路”倡议》，人民日报海外网，2019年5月14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33467213450006960&wfr=spider&for=pc
[10]施展.从贸易摩擦到商人秩序——从中越制造业关系看“复合双循环”结构[J].2020（01）：47-59+157-158
(转自：海国图智研究院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