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 言

目前，随着印度进入了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加速阶段，不仅面临着能源需求快速上升的巨大难题，而且还面临着气候变化、能源转型、环境和大气污染的难题，远超过印度政府的能力极限。在双重压力下，莫迪政府一方面追求清洁能源，推动能源转型，一方面扩张化石燃料的开采与使用以保证廉价可靠的电力和汽油价格，事实上是追求能源自给，把气候变化问题逐步边缘化。西方国家对此颇为不满。本篇文章原载于纽约时报，不仅从西方视角分析印度目前的能源困境，而且也折射出印度与西方一些教师爷国家在气候变化和能源转型这一问题上的矛盾。

米娜·德维(Meena Devi)在她位于新德里家的简易柴火灶（wood-fired stove outside）。图源：《纽约时报》

在印度新德里一座废弃燃煤发电厂的影子笼罩下，米娜·德维(Meena Devi)试图让仅由四面砖墙和一个铁皮屋顶组成的家成为一个安全的呼吸场所。尽管根据几年前的法院命令，该工厂的烟囱已不再排放废气，但德维呼吸的空气中仍充满汽车尾气和建筑灰尘，还有邻近邦燃烧农作物残茬产生的灰烬。这些空气污染物危害着德维的健康。

新德里地区仍有十几家燃煤发电厂排放废气，这加剧了新德里的空气污染。每年冬天，笼罩在城市上空的有毒烟雾威胁着人们的健康。但当德维的房屋油漆工丈夫失去工作，而且家里没有余钱给烹饪用的煤气罐加满油时，德维还会使用火灶烧柴。

虽然中央政府为贫困家庭提供小额补贴以使用更清洁的燃气替代作为柴火，但能源补贴却主要流向了汽油和柴油消费者，大多惠及中产阶级、煤炭生产商、运输商和加工商，以及燃煤的公用事业。

德维说：“点燃柴火炉时，我的喉咙感到灼痛，孩子们无法呼吸。但我能做些什么？我们可不是唯一造成污染的人。”德维正面临一项全球挑战：如何在为世界穷人提供电力的同时应对气候变化。

和其他国家一样，出于政治和经济考虑，印度政府制定了同时追求清洁能源和燃烧化石燃料的能源战略，这种战略最终将安全置于气候之上。在气候会议上，尽管莫迪政府承诺过要引领世界向绿色能源过渡，但其依旧实施化石燃料全面扩张性政策。保证廉价、可靠的电力和汽油价格才是莫迪政府的首要任务。

根据国际可持续发展研究所的数据，到2021年，印度对化石燃料的补贴是清洁能源补贴的九倍。这些投资令绿色能源的倡导者感到震惊，但官员们表示，印度雄心勃勃的经济增长目标，即在2030年前将年国内生产总值从2021年的3.2万亿美元提高到5万亿美元，只能通过同时大幅增加污染能源和清洁能源来实现。

最近的一次论坛上，在解释政府要燃烧更多煤炭问题时，印度电力部长辛格（RK Singh）表示: 能源安全是印度电力的首要任务，不会在为印度的发展提供电力方面妥协。

印度很快将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因此印度的选择不仅对其公民的健康至关重要，而且对于将全球变暖限制在可持续水平的前景也至关重要。纽约大学专业研究学院的能源和气候专家艾米·迈尔斯·贾夫（Amy Myers Jaff）表示，印度对全球能源和气候政策的未来至关重要，其排放轨迹将对全球排放量能否在21世纪中叶达到净零产生重要影响。

雾霾笼罩下，街道上的行人和车辆交通。新德里是全球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城市。

印度的环境记录充其量是喜忧参半，印度已将可再生能源的成本降低到世界上最便宜的价格，这应该意味着在新德里和印度其他在全球空气污染最严重城市排行榜上的城市中，污染废气将会减少。

根据克利夫兰研究机构能源经济与金融分析研究所的数据，印度的可再生能源从2010年的几兆瓦增至2022年8月的163吉瓦。此外，新增可再生能源装机容量占印度新增装机容量的40%，并计划到2030年增长至61%。

然而，煤炭是印度电力系统的基础，也是城市空气污染的主要来源。印度燃煤电厂目前平均服役时长为14年，而全球平均水平为20年。燃煤电厂通常运行30至50年。

印度承诺到2070年实现碳中和，即使清洁能源逐渐在能源结构中占据更大的份额，这也为燃煤发电的增长留下了充足的空间。然而，普遍缺乏监管可能意味着在煤电达到峰值之前排放量要远超预期。

2015年，印度燃煤电厂被要求减少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排放。然而随着燃煤电厂一再延期遵守规定，使用污染物捕获技术受到限制。在德里周围，十几个燃煤电厂中只有两个遵守规定。

然而，莫迪政府已提出资助新德里附近的一座新燃煤电厂，这是新煤炭基础设施大规模管道建设的一部分。莫迪政府每年以20亿美元补贴公开交易的印度煤炭公司。

能源与清洁空气研究中心（Center for Research on Energy and Clean Air）分析师苏尼尔·达希亚（Sunil Dahiya）表示，煤炭定价方式和补贴加剧发电厂污染空气的排放，德里是一个污染严重的地区，这已全世界皆知。然而，莫迪政府却试图再增加一座工厂，这违背逻辑。

与许多国家一样，俄乌冲突使印度警惕自身对外国能源，尤其是石油的依赖。印度每天消耗500万桶石油，其中约85%靠进口。印度政府已开放近一百万平方英里的领土，包括原始沿海地区和近海水域，用于天然气和石油钻探，这引起能源巨头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道达尔（Total）和雪佛龙（Chevron）的注意。

对化石燃料的投资掩盖了印度可再生能源日益引人注目的经济效益。

经过十多年的公共和私人投资，印度太阳能储量丰富，而且与其他任何能源一样价格实惠。10%乙醇混合的积极生物燃料政策每年为政府节省50亿美元的石油进口费用。印度正在吸收对绿色氢的外国直接投资，因为绿色氢是利用可再生能源生产的。

印度蒙德拉的一家太阳能电池板工厂。印度已将可再生能源的成本降低到世界上最低的水平。图源：《纽约时报》

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Oil and Natural Gas Corporation，简称ONGC）正在将可再生能源纳入其产品组合，而印度煤炭公司已提议在开垦的矿区建立太阳能公园。印度炼油巨头信实集团（Reliance）正试图将资产出售给沙特阿拉伯国家石油公司（Saudi Aramco），以筹集资金扩大太阳能电池板的生产并建立绿色氢能基础设施。印度信实集团和印度最大的煤炭供应商阿达尼（Adani）制定了净零目标，并承诺向绿色能源项目投入数百亿美元。

由于印度是世界第三大温室气体排放国，其采用更清洁的燃料可以帮助世界避免气候灾难。然而，印度预计的能源需求极大并且不断攀升，其中包括石油、天然气和煤炭。这表明印度严重的空气质量问题及每年数万人因空气污染早亡的现象在印度空气质量好转之前可能会每况愈下。

印度石油和天然气部长哈迪普·辛格·普里（Hardeep Singh Puri）在接受采访时说：“我们怀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热情投入转型、绿色、可持续发展的工作，但你必须熬过现在才能做出现实的转变。”

印度利用俄罗斯提供的大幅打折原油（现供应印日需求量约四分之一）以保护印度国有炼油厂免受损失，并通过保持较低的油价以保护其人民免受通货膨胀的影响。

印度政府于2021年两次削减汽油和柴油的消费税，敦促印人党所掌权的邦同频减税。此举很可能帮助印政府避免邻国巴基斯坦、斯里兰卡和尼泊尔因高油价和油短缺而引发的政治动荡。

普里表示，除通货膨胀外，印政府还保护其人民免于因缺少汽油而引发的混乱。“如果没有汽油，一切都会陷入混乱。”

德维的儿子在小炉子上暖手。德维所在贫民窟的妇女担心空气污染会影响她们孩子的健康。图源：《纽约时报》

德里被列为世界上污染最严重的首都，其大气污染物排放有一半来源于机动车交通，但人们几乎并未降低开车意愿，印度仍约有6000万人每天加油。然而，在这个拥有近14亿人口的国家中，还有数百万人深受污染空气之害。

在德维所居住的德里贫民窟苏巴什营（Subhash Camp），妇女们聚集在一条挂着电线和装饰性金盏花的狭窄小巷里，她们描述自己的孩子出生时就患有或很快患上的呼吸道疾病，需要进行昂贵的住院治疗，并解释了近年来免费烹饪煤气罐和煤气补贴帮助其为孩子们控制环境污染，以及没有钱买煤气的后果。

有三个孩子的建筑工人瑞诗玛（Reshma）说：“我的孩子们说，‘求求你，妈妈，不要点燃柴火（Chulha），我无法呼吸。’我知道有污染，但我必须做饭。”

在承诺投入数十亿美元用于石油和天然气勘探以及煤炭使用的扩张后，莫迪政府表示计划放弃能源补贴，但就炊事用气而言，这是帮助印度贫困人口的最有效补贴。

作者简介：艾米莉·施马尔(Emily Schmall),《纽约时报》记者,此前，作为一名巡回驻外记者，她在五大洲的十几个国家写作,有巴德学院的西班牙语学士学位和哥伦比亚大学的新闻学硕士学位。
克利福德·克劳斯（Clifford Krauss）,驻休斯顿能源商业记者。他曾是《纽约时报》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多伦多分社的负责人，近年来一直在拉丁美洲、北非和中东进行报道。曾在《外交事务》《GQ杂志》和许多其他出版物上发表文章。
本文编译自《纽约时报》2022年12月7日文章，原标题为India Chases Clean Energy, but Economic Goals Put Coal First,原文网址为https://www.nytimes.com/2022/12/07/business/energy-environment/india-energy-subsidie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