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中国—东盟经贸部长特别会议以线上形式召开，宣布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3.0版谈判全面完成。2021年11月，习近平主席在中国—东盟建立对话关系30周年纪念峰会上提出尽早启动3.0版建设。2022年11月，谈判正式启动，历时近两年，最终在各国经贸部长的通力协作下落下帷幕，为签署升级议定书打下坚实基础。

从1.0版到3.0版，中国—东盟自贸区走过了20余年的合作历程。在当前全球多边贸易体制面临不确定性的当下，3.0版发生了哪些贸易转向？自贸区的不断升级彰显出中国和东盟关系怎样的发展历程？谈判的全面完成又具有哪些全球意义和时代使命？

2002年11月，《中国—东盟全面经济合作框架协议》的正式签署启动了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的建设。第一版自贸区的核心目的是促进贸易自由化。双方通过相互实施全面降税，打破了贸易壁垒，降低了交易成本，加速了双边贸易和商品流通。

2019年10月全面生效的《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升级议定书》拉开了自贸区2.0版本的序幕。自贸区的第一次升级强调制度性创新，在关税减让、服务贸易准入和投资待遇等传统合作基础上，还将合作领域扩展到海关流程简化、服务数字化、投资便利化、跨境电子商务等新兴领域。

近年来，面对前所未有的外部压力，中国—东盟自贸区迎来了转型升级的关键窗口期。今年4月，特朗普挥舞新一轮关税打击的“大棒”，直接对准东盟多个国家的电子产品、太阳能和纺织品等出口支柱产业，这无疑对东盟长期依赖的出口导向型发展模式构成严重冲击，迫使其加快市场多元化和区域合作的进程，与中国“越抱越紧”。

由于东盟各国对于当前国际经贸环境的警觉正在上升，区域合作的包容性、联通性和稳定性的需求正成为中国与东盟在不确定世界中寻找确定合作的逻辑支点。此次特别会议重申，3.0版自贸协定将以“包容、现代、全面和互利”的合作方式展开。5月26日召开的第46届东盟峰会也释放出高度一致的信号——以“包容性和可持续性”为主题，强调东盟加强区域一体化、提升应对外部冲击的能力。

3.0版自贸区着力打造一个更加包容、全面和开放的自由贸易协定，在既有合作基础上，推动新兴经济领域协同发展，相较于之前的版本，3.0版的关键转向在于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向新兴领域的合作扩展。3.0版明确支持数字经济、智慧农业、清洁能源、绿色交通等新质生产力领域的合作，成为区域合作的新动力引擎。这不仅是经济合作的内容拓展，更是帮助区域摆脱对低端制造依赖、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一步。

第二，从“互降关税”向“互通规则”推进。相较于1.0和2.0版本主要聚焦从“简化流程”的模式减税让利，3.0版的最大亮点在于开启了“规则共建”，推动技术标准、产品认证、海关流程等实现互认互通。这种制度创新更进一步意味着中国与东盟在合作中不再只是被动“适应”国际规则，而是开始主动参与区域新规则的共建。这不仅是区域经济治理能力提升的表现，也为区域一体化注入了更多确定性与稳定性。

第三，推动产供链深度融合。自贸区的1.0和2.0版虽然侧重降低供应链成本，但尚未对全球供应链中断风险给出制度性回应。自贸区3.0版则将“供应链互联互通”作为重点章节纳入谈判内容，明确提出协同应对断链风险的制度框架。在全球市场波动日益剧烈的今天，3.0版致力于构建一个韧性更强、自由流通的产供链显得尤为重要。

最后，促进包容性发展。3.0版首次为中小企业量身设计支持机制，并强调加强消费者保护和公平竞争环境建设。在融资方面，3.0版鼓励跨境金融合作，为中小企业降低资本门槛、拓展融资渠道。在能力建设方面，3.0版提出加强数字经济和绿色技术相关培训，提升中小企业的市场竞争力，帮助其更好地融入区域产业链。在制度保障方面，3.0版指出要完善消费者权益保护与公平竞争机制，营造一个更加公平且透明的营商环境。

自贸区3.0不是一个简单的“版本升级”，而是中国—东盟自贸区迈入新发展阶段的一个拐点。它既符合全球经济转型升级与价值链重构的趋势，也能在全球不确定性上升的背景下，为区域一体化发展定下更加包容、更具韧性的战略基调。

2023年6月25日，中国—东盟自贸区3.0版第三轮谈判开幕式在云南昆明举行。

自贸区3.0版谈判的全面达成标志着中国和东盟迈向多层次互联互通和新兴经济领域协同发展的新发展阶段。自贸区的不断升级为中国与东盟“多维”命运共同体的建设注入新的生机与活力。

首先，中国与东盟日益紧密的多层次互联互通，正在凝聚成一个基础稳固、动能强劲的发展共同体。一方面，自贸区的稳定发展造就了中国和东盟连续五年牢牢占据彼此最大贸易伙伴的地位。除了“量”的跃升之外，“质”的提升更令人瞩目。双方的贸易结构正在加快优化，合作领域从传统的初级产品逐步延伸至高端制造、数字科技等更具附加值的领域，呈现出强势“提档升级”态势。另一方面，无论是传统贸易还是新兴业态，中国和东盟之间的互联互通已逐渐成熟。以中老铁路、中缅油气管道、中泰铁路等为代表的“硬联通”基础设施项目相继建成，不仅让货物流通得更快，也为区域产业链的分工协作提供了实打实的基础。此外，“软联通”同样不可忽视。信息港、智慧城市、区块链创新平台等数字基础设施的完善打造了多元信息共享通道，促进跨境电商、数字支付、“云带货”等新业态在东盟国家落地开花，让“数字丝绸之路”越走越宽。

其次，在当前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下，经济发展的安全性、韧性与稳定性成为绕不开的话题，推动安全共同体的构建成为中国—东盟区域合作的核心议题。为回应频频上演的“脱钩断链”和“关税战”风险，3.0版自贸区特别新增“供应链互联互通”章节，帮助双方在不确定中寻找确定性。此外，随着数据跨境流动、电子支付等新兴技术广泛应用，自贸区3.0版拟包含网络安全与个人信息保护的内容，从信任与安全的角度保障数据流通安全。目前中国与东盟已在网络反恐、打击电信诈骗等专项治理领域达成重要协议，也在东亚峰会、东盟“10+1”、东盟“10+3”、东盟地区论坛和部长级会议等多边机制框架下，共同制定了区域网络安全合作文件。从产业链到数据链，从“看得见的货物”到“看不见的数据”，中国—东盟安全共同体的建设，正在从传统安全延伸到经济与数字领域，在不确定的世界中编织出一张更稳固、更智能的安全网络。

最后，在全球气候目标的驱动下，生态共同体正在成为中国—东盟合作的新增长点。近年来，光伏、新能源汽车、锂电池等“新三样”产品频频出海，而东盟正成为中国绿色技术的“首发站”。同时，东盟各国也依托丰富的太阳能、风能、水能等可再生能源资源积极推动“工业4.0”、数字化转型和绿色低碳发展，将区域目标设置为到2025年可再生能源在一次能源结构中占比达到23%。这种“双向奔赴”促使双方在能源互联互通、清洁能源技术创新应用、能源绿色融资、绿色交通等领域的合作亮点纷呈。正是基于绿色转型的共同关切，自贸区3.0版专门设置了绿色经济、标准技术法规与合格评定程序、卫生与植物卫生措施等章节，一来让绿色产品名副其实、顺利通关；二来促进新能源产业跨境协作和布局，拓宽中国—东盟绿色合作的深度与广度。

三、合作仍是主旋律，开放仍是最优解

在保护主义抬头、产业链重构、反全球化逆行的当下，中国需要一个稳定的东盟，东盟也需要一个合作的中国。而中国—东盟自贸区3.0版的稳步推进也向全球释放出一种清晰的信号：合作仍是主旋律，开放仍是最优解。

对我国而言，升级版的自贸区加速了国内经济转型升级，为我国在新形势下拓展新质生产力合作、构建更加紧密的产供链伙伴关系提供制度保障。更重要的是，在中美博弈持续升温的背景下，3.0版谈判的顺利收官，无疑为中国稳固周边外交、扩展战略空间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在美方持续施压下增强了反制“脱钩断链”的能力，赢得更大的发展空间与安全边界。

对东盟国家而言，在经济上，面对外部不确定性增加，3.0版有助于东盟国家实现产业结构升级和市场多元化。中国庞大的市场和日益完善的产业链，也为东盟提供了广阔的外需市场和上下游产业协作的空间。在政治层面，这种更紧密的协调合作也增强了东盟在中美之间保持平衡自主的灵活性，为其自主发展提供了坚实的经济支撑。

对更广泛的全球市场而言，一方面，谈判的全面完成为当前摇摆不定的全球经贸秩序注入了确定性。作为全球最具增长潜力的两大区域，中国与东盟之间的深化合作本身就是对单边主义的一种最强对冲，不仅提升了亚洲的整体经济稳定性，也为全球增长贡献力量。另一方面，3.0版在制度规则上的创新探索，体现了全球南方在规则制定和全球治理上的主动性，也为拉美、非洲等地区提供了值得借鉴的区域合作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