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俄罗斯在其年度胜利日阅兵中迎来20多国领导人，这场纪念苏联二战击败纳粹德国的活动，已超越单纯的历史追忆。在卫国战争胜利80周年的特殊节点，此次阅兵式成为俄罗斯向世界宣示其“非孤立性”的舞台——即便乌克兰无人机持续袭击莫斯科，仍有盟友与伙伴国愿与俄罗斯并肩而立。

此次阅兵引发国际社会对俄战略意图的深度剖析：当外国领导人与弗拉基米尔·普京总统共同出席庆典时，一个更宏大的问题是，这场阅兵究竟是反西方亲俄阵营团结性的展示，还是以多极化为特征的世界秩序转型的信号？

对于因2022年全面发动特别军事行动而遭受西方空前制裁与外交孤立的俄罗斯而言，多国领导人齐聚莫斯科绝非小事。这种全球性参与态势——特别是来自非西方国家的参与——强化了克里姆林宫的核心叙事：世界并非单极格局，西方孤立俄罗斯的企图并未完全奏效。

俄罗斯重塑国际地位的诉求具有历史延续性。该战略可追溯至普京2007年在慕尼黑安全会议上的纲领性演说——彼时他系统批判了美国冷战后霸权，明确拒绝国际安全架构中的单极模式。该演讲标志着俄罗斯正式拒绝在西方主导的秩序中扮演从属角色，转而推行其所谓的“多极世界”构想。该体系强调权力平衡分布于多个中心，地区行为体可自主主张权益而无需屈从于美国或北约影响。

答案在于同样的多极化理念。数十年来，许多在莫斯科设有驻外机构的国家受益于美国主导的国际秩序体系。越来越多国家意识到，维护这个并非总能服务于其自身利益的体系所带来的收益已经呈现递减效应。而这些国家试图寻求在塑造地区和全球事务中拥有更大能动性与自主权。正如国际关系现实主义学派所熟知，在无政府体系中没有世界政府或警察，国家行为体受自身利益驱动。如今在莫斯科出现的景象，本质上正是国际体系中现实主义的实践。

这些领导人现身莫斯科未必代表支持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更确切地说，这可能标志着对容纳不同势力范围、允许多元权力共存的国际体系理念的认同。这些领导人并非与莫斯科结盟，而是在多极化未来中确立自身主张。

尽管众多全球南方国家领导人将多极化视为摆脱西方主导、重获主权的途径，但多极化竞争存在风险：若主要大国——俄罗斯、中国、美国——开始在争议地区强加自身秩序愿景，反而可能损害它们追求的自主性。

中亚地区生动展现了多极化如何在地缘层面展开。这个长期被视为俄罗斯“近邻”或传统势力范围的地区，如今已成为竞争性的地缘政治空间。

中国通过“中国+中亚五国”合作机制显著增强了在该区域的存在，该机制促进了中亚五国推进外交、经济与基础设施等领域的合作。这反映出北京正通过"一带一路"倡议和上海合作组织重塑区域互联互通与能源流动的战略布局，同时避免直接的军事卷入。

其结果导致中亚地区形成更复杂的力量平衡，俄罗斯、中国、西方及区域利益在此交织。换言之，多极化不仅是理论概念，在中亚已成为新兴现实——围绕基础设施、贸易和安全安排的竞争日益显现。

战事背景下的胜利纪念

今年的阅兵凸显出一定的讽刺性：俄罗斯在乌克兰推进特别军事行动的同时，却在举行庆祝苏联战胜法西斯主义的活动。就在阅兵前数日，克里姆林宫宣布为期三天的停火，但乌克兰官员斥之为“戏剧性”举动，认为其仅旨在确保阅兵顺利举行。

在俄罗斯的官方叙事中，特别军事行动常被描绘为反法西斯斗争的延续。外交部长谢尔盖·拉夫罗夫近期强调，俄罗斯仍在对抗“企图战略击败俄罗斯”的新纳粹意识形态，此次对手是整个欧洲阵营。

尽管莫斯科展现的“统一战线”意象宏大，但需明确的是，此次出席阅兵的领导人不应被误读为具有内在凝聚力的联盟。各国动机各异，它们与俄罗斯的关系也多基于实用主义而非意识形态：有的寻求防务合作，有的谋求经济协议或能源折扣，另有些国家仅以此表明不接受西方指令的姿态，并不认同莫斯科的世界观。本质上，这些国家都在基于自身对国家利益的理解采取行动。

虽然莫斯科胜利日阅兵充满历史象征，但难以改变当前国际安全架构。不过它确实表明：在特朗普政策导致自由主义国际秩序出现裂痕的背景下，多极化对诸多全球南方国家而言已经正在加速成为现实。与此同时，此次多国领导人在莫斯科的会面也折射出更广泛的趋势——全球秩序加速演变，各国正在积极寻求维护自主并构建新的联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