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mofa.gov.lr

2024年6月4日至5日，韩国在首尔举办了第一届“韩国-非洲峰会”，邀请非洲48国与非洲联盟、非洲开发银行参会。本次韩非峰会的主题为“共创未来：共同发展、可持续发展与团结互助”，重点关注韩非双方在关键矿产、基础设施、农业生产、科学教育等领域的合作。韩国举办本次峰会既是为实现建设“全球枢纽国家”的宏大目标，也有拉拢非洲一同孤立朝鲜的现实考量。在当前世界格局面临大变局大乱局、各方竞相拉拢争夺非洲的背景下，韩国“入局”大国在非博弈难免会对中非合作产生影响乃至冲击。

峰会期间，韩非共同发表了《2024年韩非峰会联合声明》（点击文末 阅读原文 查看声明原文），作为本次峰会与未来韩非合作的“纲领性文件”。文本多用“韩国与非洲关系”的表述，且加蓬、几内亚、布基纳法索、马里、尼日尔、苏丹等6国因“被暂停非盟成员资格”而未接到邀请，实际上韩国照顾到了非盟强调其代表全非洲以及其对外国际伙伴关系应为“非洲+1”模式的主张。

图源：AfDB

一、韩非首次峰会及配套活动

为办好本次峰会，韩国政府可谓下足功夫，在外交接待、援助设计以及合作布局上极力凸显“地主之谊”。2023年5月，韩国政府即组织成立了“韩国外交部-非洲驻韩使团联合磋商委员会”，负责峰会的筹备工作。2024年2月，韩方邀请47个非洲驻韩使馆就峰会相关事宜进行了为期3天的磋商。6月5日，韩国产业通商资源部主办、贸易协会承办了韩国非洲工商峰会，也是一场重头戏，有200多家韩国企业和50余家非洲企业，以及相关专家学者、政府官员等出席。

其一，外交上彰显“重视非洲”。韩国外交部长官赵兑烈强调，韩非合作“不是选择题，而是必答题”，尹锡悦更是将峰会拔高至“韩非关系新时代的重要里程碑”。峰会前，韩国政府特地为有“特殊关系”的非洲国家举办“专场外交”，包括尹锡悦与正式访韩的埃塞俄比亚总理阿比共同祭拜“韓國戰爭(한국전쟁)纪念碑”，同塞拉利昂、坦桑尼亚和毛里塔尼亚等国元首共进午餐或晚宴。非洲国家也积极回应了韩国的“盛情”。韩国所邀48个非洲国家悉数到场，其中25国元首亲自访韩。在峰会的前一天，韩非“首脑外交”达到顶峰，尹锡悦当天先后会见了科特迪瓦、津巴布韦、莫桑比克等10个非洲国家的领导人。

其二，为非洲设计“援助礼包”。韩国政府承诺到2030年将对非发展援助增至100亿美元，并为韩国企业在非洲投资提供140亿美元的融资。韩国还承诺为部分非洲国家提供“对口资助”，包括向坦桑尼亚提供25亿美元五年期优惠贷款，并以此换取坦桑尼亚的镍、锂和石墨等矿产；为埃塞俄比亚提供10亿美元四年期基建融资，以及向肯尼亚提供4.85亿美元的优惠发展资金。韩国进出口银行还提供5亿美元贷款帮助乌干达筑路和开发能源。除资金支持外，韩国也大力推动对非粮食、医疗援助。韩国对外农业援助旨在推广水稻良种，缓解非洲粮食不安全状况，此次邀塞拉利昂为第9个受惠的非洲国家。韩国疾病防控局与非洲疾控中心、国际疫苗研究所专门开会磋商韩非加强卫生合作，助力非洲强化疫苗供应安全。

其三，合作上聚焦“重点领域”。韩国首先将获取自身发展亟需的关键矿产视为对非合作“重中之重”，年内将启动韩非关键矿产“高级对话机制”，鼓励韩国企业在非投资关键矿产在本地的冶炼加工等增值产业，“寻求产业供应链的互利合作和稳定”(尹锡悦语)，以实现韩方资源来源多元化和增加关键矿产储备的战略目标。在基建领域，韩国宣称要在非洲开发“优质、可靠、可持续、有韧性并有重大经济效应的基建项目”，并鼓励韩国企业为非洲基建智能化发展做出贡献。在科技领域，韩国强调利用自身数字技术优势，整合各领域数字技术成果，与非洲共享海关电子清关系统（UNI-PASS）、在线电子采购系统（KONEPS）、统计信息服务（KOSIS）等数字化政府建设成果。在教育领域，韩国发起“科技赋能非洲”项目，为非洲青年提供数字技术职业培训，支持非洲青年“技术创业”，并扩大“韩国全球奖学金”项目对非洲高校的支持，重点拉拢非洲青年群体。

图源：The Diplomat

二、韩国加紧拉拢非洲的战略考量

韩国举办韩非峰会，与其希望获得国际影响力的冲动密不可分，其战略考量似有以下几点。

其一，实现自身“全球枢纽国家”意愿。“全球枢纽国家”是2022年尹锡悦的竞选口号之一，旨在“跳出朝鲜半岛”，通过积极参与国际事务来提升韩国的全球影响力。在当前国际形势暗流涌动、朝鲜半岛局势再度升温的背景下，韩国通过强化“全球接触”博得国际社会关注与支持的愿望更加迫切。为实现建立“全球枢纽国家”目标，尹锡悦政府大力推动韩“价值观外交”，并积极融入西方“全球战略”，外交动作更加主动积极。本次韩非峰会中，韩国宣称自己与非洲“共享曲折历史”，其“全球枢纽国家”目标与非盟《2063愿景》“高度融合”。韩国致力于成为“非洲发展的伙伴”，借拉近对非关系抬高自身全球影响力。《联合声明》第二段则明言，因韩国“在1950年代‘韓國戰争’中得到一些非洲国家的宝贵参与和支持而起始的韩非关系，现已发展成为互利（合作）关系。”

其二，紧跟美国等西方国家对非“外交攻势”。自2021年以来，非洲迎来同域外大国的“峰会潮”，美国、欧盟、日本，以及俄罗斯、土耳其、沙特等国纷纷举办对非峰会。美国虽有意“重返非洲”，但进入2024年以来忙于大选，对非拉拢愈显“力不从心”，需要其他盟友予以补充。如今年年初召开的意非峰会上，意大利既有借力非洲拓展能源多元化、缓解国内非洲裔难民问题的考虑，也有应和美国对非经略、拉近西方与非洲关系的目的。同样地，韩国大力推动对非外交，积极筹办韩非峰会也是如此。另外，今年韩国被七国集团峰会“拒之门外”，对自身在美西方“小圈子”内影响力下降的战略焦虑加剧。因此，韩国举办峰会还有借机彰显自身影响力，在美阵营内“出风头”的意图。

其三，打造涉朝议题“国际战线”。朝韩问题关系韩国生存发展的命运，也是其在对外交流中“老生常谈”的议题。韩国惯常在外交中传播其涉朝观点，拉拢他国形成制裁朝鲜“共同阵线”。非洲作为国家最多的大洲，占联合国选票近三分之一，自李明博时期就被韩视为推动联合国对朝制裁的重要“票仓”。尹锡悦在韩非峰会开幕致辞中再提“朝鲜威胁”，并拉拢非洲国家将“支持落实涉朝制裁与半岛无核化宣言”写入联合声明，其意皆在为半岛问题争取非洲支持，增加在联合国通过涉朝制裁的“胜算”。包括厄立特里亚、津巴布韦等以往与朝鲜关系密切的国家领导人亲临首尔，也反映出非洲一些国家多面下注的倾向。

三、韩非峰会对华竞争态势明显

韩非峰会拉开了韩国经略非洲的帷幕，也与中非合作形成了“全方位”竞争。

第一，韩非峰会与中非合作论坛直接竞争。长期以来，中非合作在全球享誉盛名。韩国要强化对非关系，难免会将中国视为其在非洲的“主要竞争对手”。当前中非合作论坛开幕在即，韩国抢先办会在非洲“刷存在”，以分散非洲对中非合作论坛的关注。峰会提出的关键矿产、基础设施、农业援助、技术培训等领域若干“旗舰项目”，与中非合作重点领域高度重叠，凸显其对华竞争意味。如本次韩国承诺对坦桑尼亚的25亿美元贷款，将主要用于建设坦桑尼亚“中央铁路”，似想借投资拉动坦桑尼亚政府更多关注这个大项目，忽视修缮中国援建的坦赞铁路。

第二，对华发起“发展模式之争”。一直以来，韩国骄傲于从欧美官方发展援助受援国转为捐助国的“成功经历”，有意对外输出“汉江奇迹”发展模式，增加自身影响力。峰会前夕，韩国前驻南非和乌干达大使朴钟大公开声称“西方和中国的发展模式在非洲国家遭遇失败，而韩国提供了一条有价值的替代之道”，还称韩非合作“本质是分享治理经验，而非提供援助”。为占据对华竞争优势，韩也有意应和西方干预中非合作的负面叙事。峰会前夕，韩外交部下属的“韩非财团”理事长吕运琦公开声称“中国在非布设债务陷阱”，诬陷中国投资“在非造成负面影响”，再度策应西方长期鼓噪的“中国债务陷阱论”等负面论调。

第三，与华在非开展商业竞争。韩国在半导体、新能源等高精尖产业具备一定优势，但生产所需原材料高度依赖从华进口。非洲关键矿产种类齐全、储量丰富，被韩视为减少对华关键矿产进口依赖、实现矿产供应链多元化的“新引擎”。另外，2023年韩国对华贸易时隔31年重现逆差，引发韩国对亚洲市场“基本盘”缩水的焦虑。因此，韩国急于为本国技术与“韩国制造”寻求新市场。非洲因人口增长快、青年比例高、市场潜力大，被韩国视为“世界最后的大市场”和对外贸易“新增长点”。未来，在尹锡悦政府的支持下，韩国企业“进军”非洲各行各业的倾向不断加强，中韩在非商业竞争的态势更加凸显。

图源：2024rokasummit.kr

四、非洲各方对韩非峰会的反应

对于本次韩非峰会，非洲的态度有所分化。非洲国家高层愿将韩国视为合作的“新伙伴”，除了获取经贸援贷优惠利好外，还希望学习韩国的发展方式，对韩非峰会整体评价不错。峰会期间，非盟轮值主席国毛里塔尼亚总统加祖阿尼在联合新闻发布会上表示，非洲国家希望学习韩国在人力资源开发、工业化和数字化转型方面的经验。卢旺达总统卡加梅表示，对此次峰会期盼已久，“韩国的经验表明，一个国家可以在一代人的时间里发生根本性的转变。”“非洲与韩国的合作伙伴关系聚焦创新前沿，有助于将最新技术引入非洲。……从人工智能和机器人到小型核反应堆，到利用关键矿产推动能源转型，我们可以合作的领域很多。”肯尼亚总统鲁托也在峰会上称“韩非战略伙伴关系有助于发挥非洲潜力”，强调“韩国可在非洲转型中发挥重要作用”。

非洲开发银行行长、尼日利亚前农业部长阿金武米·阿德希纳一面称赞韩国1982年成为非发行成员以来捐资近7.95亿美元，特别是韩国政府2007年设立韩国-非洲经济合作信托基金，并交由非发行管理，现在基金规模和资产额上为该行17个双边信托基金之首；一面要求韩国通过非发行向非洲转借韩国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特别提款权、为非洲开发基金新一轮资本金补充和非洲绿色基础设施联盟（AGIA）进一步捐款。

相比之下，非洲社会就大国对非“峰会潮”开始萌生倦意。韩非峰会前，非洲媒体《津巴布韦人》曾发表文章，指责大国峰会“缺乏对非尊重”，呼吁非洲国家在国际合作中“争求平等地位”。肯尼亚前驻韩大使恩戈维·基陶也在其文章中称，韩非峰会应当更加关注“非洲优先事项”，改变“一对一”式合作模式，才能真正实现韩非合作双赢。也有非洲舆论批评国家领导人在既有韩非论坛部长级会议和自2006年以来两年一度的韩非工商论坛情况下，不应再另开韩非首脑峰会。目前看，韩非尚未将峰会机制化，2026年韩非计划召开外长会议评估此次峰会成果落实情况，能否履诺仍有待观察。

五、结语

韩非峰会是韩国打造“全球枢纽国家”、谋求大国地位之路上迈出的重要一步，也是大国在非博弈日益激烈的又一重要体现。在全球紧张局势加剧、大国博弈日益激烈的背景下，美、欧、日、韩等国不断强化对非经略也将不可避免地对中非合作产生影响。但也应看到，相比其他国家对非合作态度“居高临下”、合作政治条件苛刻等，中国真诚务实的合作态度在非洲赢得了广泛的好感，为中非关系夯实了基础。半个多世纪以来，中非合作基底扎实、成果丰硕，为非洲发展做出了中国贡献，也在国际社会中树起了“金字招牌”。在当前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我们既要保持高度的战略自信，对中非合作抱有乐观的期待，也要比较借鉴其他国家对非合作的可取之处，不断完善中非合作理念和方法，使中非关系在新形势下继续行稳致远。

作者：高群博；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